快馬送米,大鍋熬粥。
紫氣洗糧,醪糟醉人。
乞食将軍手下,三大糧倉,皆以紫氣洗過的糧摻拌,以消屍毒,然後分區劃片,以旗爲号,支起一口口大鍋,聚人而食,連那些未死的豬羊,也盡屠宰,摻入粥裏,大勺攪拌。
這是個大工程,非但乞食将軍手下人忙活,連不食牛弟子,都盡數幫手。
忙不過來時,甚至請了鬼神幫着運糧,推磨,燒鍋。
這一夜,乞食将軍手下兵馬,皆飽餐一頓不說,四下裏民夫,老弱饑民,也都分到了一鍋一鍋。
對不知多少人來講,自過了年之後,便已經沒再吃過這麽一頓飽飯。
更不用說,雖然是粥不是幹飯,但卻皆被紫氣洗過,其中的分量,便已經遠非這些尋常百姓可以想象。
若在平時,以他們的命數,這紫氣甚至碰不得,一縷便壓死無數人。
但這一葫蘆紫氣,分到了數十萬人的粥碗之中,那卻是足以讓人承受得住了。
甚至,還顯不夠。
“什麽?”
便距離此百裏,東平府城之中,昌平王三萬精兵駐守于此,又有各路世族門閥,私兵無數,散布開來,往來探子,打聽底細。
以那乞食将軍身邊之魚龍混雜,根本防不住這些探子,這裏的任何動向,也早就已經被昌平王盡數掌握,隻是聽了這些信息,卻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們居然大開糧倉,分粥而食……不要命了?”
這可都是被飛屍降拜過的糧啊……
這些冗餘來的可怕,無盡饑民,聚嘯而行,殺都殺不完,吓也吓不住。
正因爲對方數量太多,才讓昌平王哪怕手握重兵,也不敢擅動,這才求了門道裏的異人相助,陳家大堂官以屍拜倉,毀糧殺畜。
此舉,便是爲了讓那些餓綠了眼睛的家夥知道:你們不該來搶糧。
便是搶來了糧,你們也吃不進肚子裏面。
吃進肚子裏,也要腸穿肚爛,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瘋子。
此乃誅心之舉,戰陣未動,先敗人心,逼得他們潰散開來,老老實實的等死。
但若隻是看到他們一個兩個,十個百個的,忍不住吃了那糧,變成了瘋子,看到他們一群一群,一片一片的坐地等死,倒也無妨,甚至還當個樂子看,笑這些泥腿子異想天開。
但是,若是數十萬人,州府連綿之地,所有人都瘋了,同一時間自尋死路,又如何?
“嘶……”
“怎麽還感覺怪吓人的?”
“……”
“那群泥腿子裏面,最近有不食牛妖人出沒,都是江湖上不安分的。”
身邊謀士,立時上前:“事有反常即爲妖,咱們這大軍……”
“不可!”
昌平王卻是幾乎想都沒想,便搖頭否決:“嚴陣以待,靜觀事變,隻派人出去跟那些養了私兵的老爺們講,可以讓他們手底下的人過去試探試探。”
“咱們這大軍,需得關鍵時候才能動,另外,既是門道裏的人出手,旁門左道之術,便該去請陳家的能人過來想辦法。”
身邊人立時遞下了話去,卻是沒有人真個動兵。
這麽多人在呢,你不去,我也不去。
反正隻是多派幾個探子,打聽打聽情況便是,那些人真要集體尋死,那便死了好了。
若不死,那還有昌平王三萬精兵在此,他擋在前面,咱怕什麽?
……
……
“嘿嘿,此咒一起,那便晚了。”
而同樣也在此時的冗餘軍中,小山包上,醪糟酒冷面向東,沉聲自語:“自打你們使出了這絕戶計,這些饑民,便沒有退路了,可他們不懂,饑民沒有了退路,他們就能有?”
一邊冷笑,一邊端起碗來,喝了一碗發甜還有點酸的爛米粥。
雖然味道不怎麽好,但想到這是自己辛辛苦苦偷來的紫氣洗出來的,便又喝了一碗。
兩碗下肚,甚至感覺有點上頭,心裏便暗想着:“能上頭的,怎麽可能不是酒?”
“那些家夥,純屬跟我擡杠!”
“……”
“醪糟哥……”
這時候,山下有人上來,又帶了三碗爛米粥,一邊分着,一邊彙報:“在本命靈廟裏叫了兩天,願意跟了咱們哥倆過來辦事的,一共有七位兄弟。”
“還有四五個是回了話,說就在附近,關鍵的時候會出手幫忙,此外咱們手底下,還有無常李家的部分人馬,由咱們支使。”
“不食牛弟子,也有挂字門、平字門部分在此,随時聽咱們的号令。”
“另外,紅葡萄酒姐姐也說了,必要時,咱們可以燒起香來,請走鬼一門相助。”
“不過走鬼一門,是看天下的,隻能在關鍵時候出手支援,所以要慎用……”
“……”
“嘿嘿,這話都不必說。”
醪糟酒道:“事辦不成,光想着支援,那這臉不都丢光啦?”
“更何況,真覺得對上了降頭陳家,是靠人數能取勝的?是要靠魄力啊。”
“我說的事情,你可安排好了沒有?”
“……”
“安排好了!”
菠蘿啤立時用力點頭,道:“不食牛挂字門弟子,便有擅長皮影戲的。”
“平字門弟子,又最擅長煽風點火!”
“何時開始?”
“……”
醪糟酒站起了身來,又端起了一碗粥,吸溜一聲,抹抹嘴,回頭看向了冗餘軍中,面色微沉,隻見得四處火光,歡聲振奮,這等口味的粥,于他們而言,倒如同過了年一般。
他慢慢放下了粥碗,道:“當他們睡着了,便立時開始。”
許久未曾吃過飽飯的肚子,一旦填上了食,便開始發困,尤其這還是多少日子以來,罕見的一頓飽食,而且粥中還有油水,又有些度數。
再加上,這冗餘軍上下,也有種日子到了臨尾的末路狂歡之感,因此喝飽了,便歡聲笑語,勁上了頭,便也自一個個的倒頭便睡。
自打聚集了起來,一開始他們也學着正規軍做法,又是值守,又是夜巡。
如今,卻根本不管了。
隻有一處處火堆,在各個地方,安靜的燃燒着。
而不食牛挂字門弟子,則是擡着一隻一隻的大箱子,來到了這小山之上,燒起了火堆,搭起了架子,便将一副副皮影拿了出來,依着醪糟酒提前的吩咐,編排好了相應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