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國師隻覺得無盡疲憊,甚至臉上都帶了一抹苦笑:
“二十年謀劃,卻落得被祖師爺嫌棄,何其凄涼?”
如今,進了城的轉生者,早已沖到了跟前,人影晃動之間,這片十姓祖祠所在的清幽位置,也一下子就變得亂糟糟了起來。
而沖在了最前頭的,正是二鍋頭,他神色急迫,深知這群轉生者裏,多有桀骜不馴,不聽命令的,也擔心真有哪個拎不清的冒冒然向了胡麻下手。
于是目光一掃間,目光便落在了國師的身上,驟然雙臂一振,數十道陣旗灑向了四方。
他卻是機靈,一看場間這模樣,便知道與胡麻放對的不是好人,更是要替别的轉生者找上一個目标再說,于是口中大叫:“都看清楚,就是這老小子,想毀了咱們轉生者的小命!”
說着,第一個捏印一指,于壇中請落滾滾陰雷,直向了國師的身上轟落。
“就是他?”
轉生者們興奮的沖了過來,搭眼一瞧,也都看見了國師。
有人見機快,更有人看到了二鍋頭出手,便急着搶功,也忙大步的沖了上來。
有人氣力雄渾,挺槍便向了國師刺落。
也有人大叫一聲“劍來”,袖子裏面便湧蕩出了銀光無數,不知多少利刃向了國師刺落。
也有人則是持香拜倒,身後頓時無數陰魂,各持一根鐵釘,精準無比,也是陰險無比的刺向國師身上諸般大穴。
看起來亂亂嚷嚷,毫無章法,但實際上已經不知多少人用了手段。
轉生者遇到了一起,便習慣于不正經,好像自己太正經了會被别人恥笑一般,但偏偏又一個個的面上糊塗,心裏明白,看似嘻鬧,但出手都恰到好處。
便如在這時,衆人早有許多,看見了胡麻,也知道這一次進上京的名義是打着除掉他而來的,但卻無人真向他出手。
反而想的是先把場間之人制住,再徐徐圖之。
可沒想到,在這滾滾殺氣裏,國師卻仿佛對他們視而不見一般。
隻是低低歎了一聲,轉頭看向胡麻,道:“如今,你便是祖師爺承認的大羅法教主祭了。”
“我既然輸了,便會食了這惡果。”
“上京給你,祖祠給你,十二鬼壇,也是你的了。”
“隻是,白玉京被你毀掉,卻是讓所有人都少了一條最好的退路……”
“隻望你,能撐得住。”
“……”
說話之間,竟是緩緩轉身,看起來像是要離開一般。
然後四下裏轉生者的各路法門,早已落到了他的身前身後,但他看起來卻似視而不見一般,隻是身邊大袖微蕩,諸般神光異法,便皆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見。
下一刻,已經靠近了他的轉生者們,也忽然之間像是沖進了泥漿之中,周身壓抑,動彈不得,又陡乎被彈飛了出去。
各門異法,居然像是變成了玩具,沒有可以影響到他的。
“你還想走?”
同樣也在這時,胡麻也是大聲厲喝,三頭六臂,神魂舒展,遠遠伸手,向他抓了過來。
這一抓之下,天地變色,仿佛連這空氣都被他掏了一個窟窿。
隐隐然已有一種天地崩裂之感。
不僅是國師,就連他腳下的地磚,與他身邊的風,燈籠的光,都要被這一把抓走,一抓之力,便有了神乎其神之意。
這位國師,一身本領,實在太大了,怎麽可能放他走?
自己于死裏求活,賺來了這一柱命香,其他好處未見,最想的便是将這人殺死。
而三頭六臂法相一起,也确實感覺到了不同,自己沒有上橋,某些時候,便是會比上橋的人吃虧。
他們已是非人之境,而自己卻還是人。
但現在,則又憑地生出了另外一種感覺,雖然自己是人,雖然自己也在這天地之間,但偏偏的,卻已經有了傷到天外之人的本事。
換句話說,那些上了橋的人,哪怕躲到了橋上,躲進了陰府,自己也可以傷到他們。
這簡直是一種層次上的提升。
可這一把抓了過去,他卻也臉色微變,分明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但他卻又從自己的指縫之中溜了出去,手掌收回到了身前,隻是隻抓了滿把的灰塵與光影,此外空空如也。
國師仍是在緩步向前走着,仿佛這一把都未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你這法比我想象中的高明,是想法上的高明,但不代表你境界上的高明。”
他一邊向前走去,聲音傳了回來:“你會比我強的,但現在,你還缺了一個字呢!”
“我無法再拿下你了,但這不代表你能拿下我。”
“……”
“什麽?”
胡麻死死的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心都險些崩潰。
第十柱香已奪來,大威天公将軍法相,也終于達到了一個更完整的階段。
可就算是這樣,仍然傷不到他?
“卧槽,這是什麽妖怪?”
不僅是他吃驚,那些向了國師出手的轉生者,卻也同樣的吃驚。
國師仿佛都沒有看向他們,像是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一般,緩緩穿過了人群,領上了祖祠旁邊的道童,先是略略停步,然後便将道童抱着的木架子裏面,祖師爺的牌位拿了出來。
微微躬身,拜了一拜,然後便将這牌位放在了祖祠後面的火塘子之前,繼續前行。
于此過程之中,趕來的轉生者越來越多,皆留意到了他,也看到了其他的轉生者在向他出手,便立時跟上了趟,各門異術,殺氣森森。
但國師都不見有其他動作,最多隻是略略一拂,或是伸手拔開,這些驚心動魄的殺招,便自然而然,離他遠去,連他身後道童也未被這些異法傷着。
經過了二鍋頭起壇的陣旗之時,他略略停步,轉頭看了二鍋頭一眼。
低低一歎,擡步邁去,那壇旗便忽地一片片的撲倒在地。
前方有一隻黑壓壓數百人的兵馬,跟在身後沖了上來,他也不閃不避,徑直向了那群兵馬走去。
身邊自有滾滾法力,那雪亮的刀兵一時黑氣蒙刃,那兇悍的沖撞也一下子陷入了僵硬,就連那混亂嘶吼的馬鳴之聲,都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巴似的,沉沉悶悶,聽不見動靜。
國師帶了小道童旁若無人,徑直穿過了人群,緩緩的走進了上京城的街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