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那條斷面平滑,分明斬得利落的一條腿,胡麻也眯起了眼睛。
倒不得不承認,醫生确實也是拿刀混飯吃的,這刀功……
若是換了别的門道,在距離如此近的情況下,便是有匿身之法,也休想逃過,守歲人的莽可不是鬧着玩的,有時候,光憑着這神魂感應,便能找準那些人逃走的方向。
一口氣追上去,一抓一個準。
守歲人能跑,能跑便也往往代表着能追。
但如今這野郎中逃走之時,不知施了什麽法,竟使得四下裏,處處皆是生機,便連守歲人的直覺,也找不到他在哪。
這倒是司命門道的本事了。
隻是雖然被他逃掉,胡麻心裏卻也在想着:“一會要奪走我的大威天公将軍法相,一會又要引誘我剝離胡家後人的身份……”
“他們,究竟想要什麽?”
“……”
見着如今,周四姑娘,妙善仙姑連同老算盤等人,确定危機已除,便都忙忙的迎了上來。
胡麻與他們一同來到了村邊坐下,心裏暗自思索,猝不及防的又一次刺殺,倒是讓自己又得了一柱道行,不過相比起得了這一柱道行的喜悅,倒還是這些人的怪異之處,讓他心間生疑。
連續兩次刺殺,都沒太有與這些人交流的機會,但從片言隻語,也确定了幾件事情:
一是這批轉生者,人數并不多,若不然,真像之前那般,各路轉生者,一聲令下,同時潛伏到了某個地方,與誰爲敵,那别說自己這孤家寡人了,全盛時的孟家也沒頂住啊!
再一點便是,這些人,似乎還沒有在其他轉生者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份……
是因爲他們彼此之間,也信不過,還是别的什麽?
“那個,那個……”
正當胡麻心間沉沉的,快速的想着時,老算盤與妙善仙姑等人,都離他遠遠的。
欲言又止,糾結的向他指了一下。
周四姑娘本來扶着胡麻,沒反應過來,忽然也吓了一跳,單腿蹦了三丈遠,結結巴巴指着:“快,快快……”
胡麻這才意識到他們注意的正是自己手裏拎着的黑色袋子,如今裏面已經安靜了,隻是一隻蛇頭從袋子裏面頂了出來,瞪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
……那條災物還在袋子裏,分明沒有被壓住的模樣,又鑽出來了?
胡麻吓得也一個激靈,甚至能夠感覺到這災物身上帶來的無形壓力,擡手便将這袋子遠遠扔了出去。
那災物明顯是被摔的有點暈了,迷迷糊糊,幹脆便從袋子裏鑽了出來。
嗡!
也就在它鑽出了寨子來的一霎,天都好像更黑了幾分,陰沉無比,烏雲從四下裏聚攏了過來,周圍的風越來越大,越來越沉,幾乎要将人身上所剩不多的一點熱乎氣給吹光了。
僅是這氣氛便已讓人毛骨悚然,更何況是那災物?
那條蛇看起來詭異至極,身子中段,還有鼓起來的一個大包,想來是已經吞了那無牙君。
而在這幽幽蕩蕩,令人驚怖無比的氛圍裏,它卻使勁搖晃着尾巴尖,一點一點,吃力的爬到了胡麻的腳邊,然後順着胡麻的小腿,探頭探腦的向上爬。
還不時的回頭看上一眼,看的正是那扔在了地上的黑色袋子。
“?”
這是賴上自己了?
胡麻不是不想閃身躲開,實在是這災物一出,便已陰風滾蕩,逃脫不掉。
自己倒像是被黑色風潮裹住了一般,便是能逃,又逃向哪裏?
不得已間,他忙伸出了手:“袋子拿過來……”
旁邊,小紅棠看了看小豆官,便抱着自己剛剛搶過來的戰利品,一條大腿,走到袋子旁邊,抓了起來,遠遠的丢給了胡麻。
胡麻接過了黑色袋子,這條蛇頓時大喜,飛快鑽進了袋子裏面,在裏面打了個一個轉,然後蛇頭鑽出了袋口看看,又縮了回去,小眼睛幽幽蕩蕩的看着他。
這一回,胡麻趕緊拉緊了袋口,看能不能完全将它困住。
隻可惜,才剛剛拉緊,裏面的蛇便探出了腦袋來,但這次隻是四下裏瞅瞅,又縮了回去。
“這可是造福孫家的封災袋,你當成窩了?”
胡麻都被這古裏古怪的一幕搞得懵了,下意向妙善仙姑投去了眼神。
這是不是該盜災門裏解釋一下?
妙善仙姑一臉的凝重,一直定定的看着那黑色袋子裏的蛇形,好一會,才嚴肅的道:“教主,這是災物啊……”
胡麻點頭:“是。”
妙善仙姑道:“而且,這災物應該非常的厲害,怕是世間罕有。”
胡麻點頭:“沒錯。”
妙善仙姑眼睛瞪得更大了:“所以它爲啥這麽聽你的?”
胡麻都有點繃不住了:“這不是我該問你的?”
“問我?”
妙善仙姑神色更精彩了:“我隻是個二把刀啊,哪能搞明白這些?”
‘承認自己不行也是一種坦蕩啊……’
迎着她理直氣壯的模樣,胡麻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災物,原本不在孟家請災的計劃裏,它是自己請的,但又是自己借了孟家四老爺的身份請的,災物臨世是要收債的,孟家人已經絕戶了,平了賬,但它又沒回去……
……這事情的複雜,連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
或許,這東西隻有兩個地方可以搞清楚:一是鬼洞子李家,二是造福孫家。
胡麻如今還沒有計劃與造福孫家打交道,但寫封信讓小紅棠帶去,問問香丫頭卻是該的。
但在此之前,确實隻能先将這玩意兒留在身邊。
好歹它留在袋子裏的時候,不會引發災象,倒是不會惹什麽事的模樣。
隻是帶了這麽大一災在身邊,會不會讓自己開始走黴運?
轉念一想,呵呵……
這麽多人盯着自己,不讓自己痛快,自己走黴運,隻會讓他們的計劃受到各種影響。
歇息了片刻,讓小紅棠趕緊把那條腿扔了,然後衆人一并回到了這村子裏面,卻見這村子裏的百姓,倒是真的已經大好。
他們于病中,隻聽見後山一會一個動靜,像打雷,又像刮風,迷迷蒙蒙之中,也都昏厥過一回兩回,但是睡了一覺起來,竟是都覺得身子大好了。
不過,災物已除,但瘟氣還在,還是要好生料理,治好了身上的病,才過了這一劫。
而要治病,便需要有藥。
倒讓人沒想到是,那郎中入山之前,便一直在熬的兩大鍋草藥,如今也熬好了,正好分給這些百姓,讓他們治這身上病氣。
老算盤出于小心,也确實嘗過了,确實是草藥,而是對症這瘟氣的。
而在讓妙善仙姑帶了夥計與車把式們分發着草藥之時,胡麻也問了這村子裏的百姓,找到了那位走鬼人的墳。
這位老走鬼死之時,村子裏的災還沒有這麽嚴重,且村裏人敬他平時的恩德,便将他埋在了山邊,胡麻以胡家人的身份,抓了把土,灑在他的墳上,又恭敬上了柱香。
這村子裏的結果,确實是自己沒有想到的,但想來,出事的也并非隻這村子而已。
胡孟二族賭命相鬥,影響實在太大了,這還是在按着的情況下。
想來,若想解了這些村子的厄運,其實隻能等不食牛将老陰山裏的塘神香火引到了天下,引到了這個村子裏來,如今那些塘神初生,還沒有這麽多的香火,也沒有這麽多的法力。
隻是,在這過程中,又有多少人身死,喪命,卻不得而知了。
一應做完,又将車上糧食分出了一半,留在這村子裏,照妙善的想法,那全都留下也沒關系,還是小豆官勸着,才在車上留了些口糧。
而衆人便也無事,隻在村頭紮營露宿,還挑在了上風口,也是小豆官的主意,雖然幾位東家身子強壯,不怕這個,夥計們卻不行,染了病,會耽誤行程。
歇息下來,隻等第二日繼續前行之際,到了夜半,老算盤的一聲低吼,卻驚醒了胡麻。
他行功半宿,恢複了些許道行,下了車來,便看到了老算盤陰晴不定的臉。
“那群妖……我就直呼爲妖人了,既然盯上了你,我心裏也沒底。”
老算盤看向了胡麻,目光閃爍,一臉艱難:“于是,我剛剛還是找了祖師爺,幫着算了一卦。”
“你……确實不要回頭?”
“……”
胡麻皺了下眉頭,連這話也不搭理,隻是道:“卦相如何?”
老算盤苦笑着,引了胡麻過來看,地上,他最後抛出來的銅闆,如今還沒有收起來。
三面皆陰。
老算盤苦笑道:“我抛了三次,皆是如此。”
胡麻倒好奇了起來,笑道:“九死一生?”
“隻有九死,沒有一生。”
老算盤沉着臉,擺了擺手,道:“這次我用的是最簡單的蔔卦,直接抛銅闆,看前程……”
“照理說卦象越複雜,看東西越真切,但老東西容易裝蒜,不明說……”
“……結果,反而成了這卦相!”
“看起來是九死,尚餘一條生路,但我們蔔卦,通常會留了一線生機不算,也就是看這十成氣數,卻隻用九枚銅闆。”
“而這九枚銅闆,顯示出來的,卻都是絕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