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善仙姑一下子顧不上體面了,急的哎喲一聲,手忙腳亂,要繼續捉那災物,卻見它速度極快,眼看要逃掉。
“哪裏走……”
正急間,卻忽見旁邊一條人影竄了出來,恰是周四姑娘,她這身手與反應,可不是妙善仙姑能比。
離着十丈有餘,還是閃身便攔在了那無牙君面前,飛起一腳,就将這正跳在了空中的東西,給它踢回到了妙善仙姑的跟前來。
妙善仙姑頓時吃了一驚,忙叫道:“啥都敢踢的?快把鞋子脫了,一把火燒掉!”
“啥?”
周四小姐一時沒反應過來,還覺得自己這一腳漂亮的狠。
胡麻身形一閃,到了周四姑娘身前,替她除去了那隻踢了無牙君的鞋子,扔進草叢,懷裏摸出一隻火折子,扔在進裏面。
火焰頓時升騰起來,将這鞋子連枯草,一并燒了個幹淨,回頭向周四姑娘道:“莫心疼,回頭還你一雙。”
周四姑娘隻好單腿立着,腳上隻穿了白襪子,下意識要往腿後藏,臉窘得通紅。
再回頭看去,便見妙善仙姑将那無牙君纏了起來,口中便急呼一聲:
“缸來!”
“……”
旁邊的豆官,頓時把鑼一扔,轉回樹後,然後抱了一隻大水缸,趕了上來。
盜災門裏的,都有擅長收災之物,有人是用布袋,妙善專門用缸。
這缸也不知是誰家裏的,被小豆官搬了上來,但也顧不上了,妙善仙姑絲線一抖,便将那隻分明已經腐爛,看起來死了不知多少天的怪東西給扔進了缸裏,然後蓋子往上一概,繞了這缸,飛快念着咒。
這災物入了缸,随着念咒,便能慢慢安撫下來,完成這個封印。
妙善仙姑雖然瞧着基本功不是很紮實,但論起來,她曾經在一錢教裏,養過十缸福屍,那也算是一個大工程了。
捕災手法生疏,但經驗多得很。
如今念起咒來,效果也極佳,缸内的動靜漸小。
可孰不料,眼看着便要封災成功之時,遠處村子方向,忽然響起了幾聲啼哭之聲。
這啼哭聲極爲尖銳,突兀,而且隻響了兩聲,便忽然消失。
可緊跟着,卻是忽然之間,陰風滾滾,自村子方向,向了山裏刮了過來。
胡麻剛剛才幫着周四姑娘燒了鞋子,由她獨腳公雞似的站在那裏,身形卻是又一閃,便來到了那郎中的身邊。
他剛剛看着妙善尋災,收災,并不言語,但一雙眼睛裏,卻似乎總是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尤其是那村子裏的哭聲響起時,更是身形微晃,似乎想要離開。
胡麻伸手,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道:“非要殺我?”
“爲此,不惜害了這滿村百姓?”
“……”
那郎中見着胡麻來到了身前,居然一點也不慌亂,由他搭着,隻是微笑着轉頭向他,道:
“他們本就應該死了,隻是被我強行續命,才留住了一口氣,何談是我害了他們?”
胡麻眯起了眼睛,低聲道:“代号?”
剛剛在村子裏,便已經發現了端倪。
行醫之人,自是慈悲爲懷,治病救人,但另外一面,便是見慣了生死,冷漠無情。
司命門道裏的人,能治病,更可以救命,這一門裏,入門的标志便是可以救活一個該死的人。
而入了府的,更是明白了壽爲何物,可以強行爲人續命,一句話,讓其生則生,讓其死則死。
但有這本事,卻不代表會亂用。
人之生死有病,這郎中在不知道如何收災的情況下,卻一直替這村子裏的人吊着一條性命。
但是災物不除,這些百姓早晚還是會死,隻是憑白遭這幾天罪而已。
他一身本事不弱,卻在這裏做這無謂的事,那便隻有一個原因:他是在這裏等着自己。
而當妙善仙姑收了災時,他也收了司命的法。
于是,本就該死的百姓,便會在這一刻,忽然之間,命數消散。
這災物原本沒收着命,便不夠厲害,如今堪堪被封印,卻忽然奪來了命,便瞬間強大。
麻煩,也就一下子到了自己這一行人的身上。
“代号跌打酒,承讓了……”
而那郎中聽着胡麻的話,卻隻是轉身笑道:“我與你倒無甚私人恩怨,隻是這村子确實是被你胡家害的。”
“若我無留他們的命,他們也隻悄無聲息的死去,分明是你胡家人欠了債,但怕是你這胡家兒孫,連知道都不知道。”
“如今我讓他們等到了你過來,就看你舍不舍得撒這個手了……”
“……”
說話間,肩頭一矮,袖子裏驟然一道白芒飛了出來,逼着胡麻退開,同時口中大笑:
“我們醫生,也是拿刀混飯吃的……”
“……”
胡麻這時若出手,仍可以将他拿住,但眼角卻已瞥見,遠處村子方向,伴着已經降臨世間的夜色,一道道虛影飄來。
定睛去看,居然皆是那村子裏病重的百姓模樣。
人死之後,本該進入中陰,而後七魄散去,三魂離體。
但這些百姓,卻是被災物所引,魂魄尚未消散幹淨,意識也未生出,便被引了過來。
一旦他們靠近了這口大缸,便會被缸裏的災物吞噬,從此人間至慘,徹底消亡。
胡麻眼睛眯起,沒有在這會子耽誤半點功夫,伸手從小紅棠的籃子裏,摸出了一隻鈴铛來。
正是當初回老陰山時,白葡萄酒小姐借給了自己用的。
他将這鈴铛正着晃,也就是順時針晃,便能爲周圍的人添壽,叮當聲中,那些神魂靠近的速度,頓時放得慢了。
甚至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拉扯着他們,回到身體裏面去。
“一群隻想成仙的人,何時顧念過了百姓死活?”
“轉生于此世道,我們便早就知道,此地已是無救,倒不如來個快刀子割肉。”
“你既已經入了大羅法教的船,如今還裝作什麽體恤百姓?”
而在胡麻搖着鈴铛,強行幫那村子裏的百姓續命之際,那郎中卻已邊走邊緩緩擡起了手來。
大袖蕩開,周圍一簌簌火光便飛進了他的袖子裏。
每一簌火光,便是這村子周圍,一盞隐藏極深的油燈,那都是他爲了替這村子裏的人續命而設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