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祟府,是因爲對方亂了十門方位,叫不過來。
但大威天公将軍法相,是自己修煉出來的啊,雖然中間确實走過捷徑,但也是自己一點一點領悟凝聚出來的,怎麽會在這兩個人面前,如此輕而易舉被克制,甚至被奪走?
心間自有不甘,不願,但守歲與走鬼兩大本事使不出來,更多的卻隻是無力。
這種無力感,甚至使得胡麻心裏,都忽地有一個離奇念頭跳了出來……
難道,就因爲這兩大本事,其實不是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使不出來?
大威天公将軍的本事,是在老君眉的命上。
鎮祟府是在胡家兒孫的命上。
就因爲自己一直都沒能死心塌地的成爲這兩者的任何一個,所以這兩個本事……
一直都不真正的屬于自己?
“大膽妖人,放開我的朋友……”
卻也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大喝,便見得是一道纖細身影,大步奔來,其步法神妙,拳勢踏實,甫一現身,便已遙遙向了那女兒紅身後擊了過來。
隻是拳法雖烈,但行事之間還帶着世家貴人的體面,哪怕這一拳屬于背後救人,也要大叫一聲,好讓自己不像是在偷襲。
正是周四小姐到了。
雖然胡麻說了讓她們在那邊等着,但周四又不是胡麻的下屬,當然不聽。
一見不妙,便趕了上來助拳。
“呵呵,周家的?”
但那代号女兒紅的人卻隻是冷笑,由着周四小姐一拳打到了她的身上,但飄飄搖搖落地,卻見隻是一張紙人,而她卻出現在了相隔三丈餘的位置,手裏輕輕拈出了一串白色珠子。
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看着像是白骨磨就。
“果然胡家的與周家的,也都是沆瀣一氣,都是大羅法教的爪牙!”
她冷笑聲中,捏斷了珠子的線,而後向前一撒,落地之處,卻皆化成了一隻一隻的白衣女鬼,紛紛擾擾,向了周四小姐湧了上來,正是一手撒手成兵的本事。
刑魂門道裏的人,皆擅長養鬼治鬼煉鬼,但她這一手撒豆成兵,居然每一隻皆有案神的本事,着實的驚人。
周四小姐這身守歲本事,在入府層面,已是頂了尖的,但也一時被困在了當場。
但也就在她出手困住了周四小姐的一霎,又忽覺得一陣陰風向了自己撲來,心間微動,輕飄飄的讓開。
便見是小紅棠偷摸從夜色裏撲了過來,要抱她的腿,卻被她躲了過去,手裏的紅線輕飄飄的飛去,繞在了小紅棠的手腕上,便要将小紅棠拉扯過來,居然拉扯不動。
她也微微驚訝,定睛看了一眼小紅棠,恍然大悟:“冥殿裏跑出來的小鬼?”
臉上露出了羨慕之色,溫聲笑道:“小妹妹,跟了我走可好?”
“我買糖果給你吃!”
“……”
小紅棠兇得很,露出了尖牙,嘎崩一聲咬斷了紅線,一邊兇着,一邊向後縮。
她的絕招就是小鬼抱腿,這一抱不住,便要趕緊溜。
胡麻于此沉悶之際,也知道周四小姐與小紅棠都急着趕來搭救,卻不想這代号女兒紅的人一身手段這麽厲害,連這二人都救不得自己。
一時心神下沉,更覺得那釘在了大威天公将軍額頭上的釘子,正鑽得越來越深,連自己眉心都劇痛無比,仿佛是釘在了自己身上。
非但守歲本事使不出來,就連自己的注意力也已不受控制的渙散,艱難。
卻也就在此時,法壇位置,妙善仙姑已經擄起了袖子,叫道:“我要去助教主一臂之力!”
“哎呀呀,姑姑去不得呀……”
小豆官死命的扯着妙善仙姑袖子,叫道:“人家的本事,哪個不比你大的多?”
“你去了就是送死呀……”
妙善仙姑氣的很,拿了拂塵作勢欲敲,道:“你居然敢對教主如此不敬?”
小豆官慌忙抱着腦袋,道:“姑姑你難道忘了自己是哪一門的?想幫手也不用上去啊!”
“當初我勸你選這一門,就是因爲保命容易呀……”
妙善仙姑倒是反應了過來,皺眉道:“我覺得這一門裏的本事沒啥用處。”
“你看在教内,大師兄他們從來不指望我真的幹成點什麽事。”
豆官道:“那跟姑姑你學得本事無關。”
說着一陣連說帶比劃,妙善仙姑微微動念,将信将疑,總算不過去幫忙了,而是将拂塵往後頸裏一插,然後找過了包袱,翻了一陣,卻是拿出了一隻葫蘆。
晃了晃,然後拔開了塞子,旁邊的小豆官早就跳到一邊,拿出火折子,将身邊的枯黃野草,給小心的點燃了。
妙善仙姑迎着小豆官期待的眼神,将葫蘆口對準了那些微的幾簇火苗。
下一刻,葫蘆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吐了出來,這火苗居然形成了一道火線,筆直的向前延伸了過去,飛快的燒到了胡麻等人的身邊,頓時四下裏野草晃動,火苗蒸騰,愈燒愈旺。
“這是……”
迎着妙善仙姑的出手,就連旁邊正心焦如焚,仿佛要做什麽決定的老算盤都愣住了。
已經拿出來的旗子,都又慢慢塞回了裆裏,瞪大了眼睛看着。
此火一起,便連那女兒紅與害首門裏的也都微微一驚,害首門裏的不得不讓燈籠向上浮了一些,以免被燒着。
而那刑魂門裏的也是眼睛眯起,口吐一口陰風,以免火勢燒上前來,借着他們分心,胡麻敏銳察覺,立時咬牙,想要揚起身來,但卻不料,居然沒有成功。
這一起身,那釘子便又借機向了額心裏鑽來,劇痛無比,自己仿佛成了被釘在闆上的蛇。
而這劇痛,達到了極點,竟也使得他那不甘之意,忽地渙散,思維開始不受控制。
大威天公将軍法相幾無破綻,爲何對方一顆釘子,如此輕易釘住自己?甚至将自己神魂都壓住,一身本事,使也使不出來?
是命!
他心裏恍惚明白了過來,想到了自己上橋看的那一眼。
正是因爲自己的命乃縫合體,三條命扭成了一股,又每一條,都是對這世間影響極大的,份量極重,所以隻能纏在一起,卻從來都沒有合爲一體。
也因爲沒有合爲一體,才有被對方單獨釘住,甚至将這條命抽離的可能。
若隻是一條命,那對方抽離大威天公将軍法相的同時,抽離的便是自己,不可能存在自己留下,但法相卻被人抽走的局面。
其中玄妙繁複之處,竟是一言難以概括,隻有對方強行抽了法相,才讓自己真切的感受到了這三條命之間的區别,也隻有這瀕死之際,走馬燈般的回溯才可窺見真實。
也在窺見了此法的一刻,胡麻忽然捕捉到了重點,咬緊了牙關。
這顆釘子釘的是大威天公将軍印,或者說,釘的是命,恍惚之間,胡麻甚至能夠看見仿佛有一顆釘子,穿過了本命靈廟的錯覺。
于此一霎,他已來不及想太多别的,甚至去驗證真假,隻是心念一起,便即狠了心,一身三柱道行,忽然同時燃盡,滾滾紫氣,于此蒸騰。
轟隆一聲!
無論是那害首門裏的,還是女兒紅,皆是臉色一變,急急低頭看來。
便見到那大威天公将軍法相,竟在這一刻像是變成了真實存在的,沉重無比,将纏在了其身上的鏈子拖得嘎繃作響,但胡麻那邊卻已變得寂寂無聲,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生息。
她微怔之後,急施法力,數條鐵鏈嘎繃作響,便要将大威天公将軍法相拖入棺中,封印了起來。
可也在此一刻,胡麻輕輕籲了口氣。
他主動将自身三柱道行燃盡,整個人便也回到了至空之境。
人身有生氣,道行便是生氣,三柱道行燃盡,便與死了,也沒有什麽分别。
正常于此間,身體死去,一口殃氣吐出,緊接着便是進入中陰,等待三魂七魄剝離,成爲了真正的死人。
而在進入中陰的一刻,人的意識是會消散的,也就是說,在這時候,人無法思索……
隻有一種異常輕松的感覺。
仿佛,來到了中陰之境,自己便幾乎與大威天公将軍印法象脫離了幹系,也與那胡家人的身份脫離了幹系,此時的自己,就僅僅隻是自己,不受那困擾,隻有自己,逍遙而自在。
“沙沙沙……”
與此同時,也有一種微妙至極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有某種龐大的東西靠近。
那東西的目光,正落在了自己身上,驚訝,又無奈。
似乎覺得不該如此,但卻看到胡麻确實已經沉入了中陰,便也隻能,将胡麻壽命幾何,份量幾何,一一修改,重新落于簿上。
可也就在胡麻即将沉沉睡去的一刻,胸口處,兩個位置,忽然火燒一般的疼痛。
這是曾經婆婆用鐵鈎子穿過,将自己吊起來的位置,早已愈合,如今卻又疼痛起來,像是鈎子重新鈎進了身體之中。
胡麻在這疼痛之中清醒了過來,也明白自己确實來到了老算盤所講的中陰身狀态,無形中升騰起了一股子狠意,奮力睜開了雙眼,怒火滾滾湧出了眼眶。
通陰孟家,修行之法,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出現在了自己心間。
“通陰之法修道行,與老天爺搶命數!”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