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以他如今的财力……當然血食極少,金銀卻不少……是可以安排更妥當奢華一些的。
但胡麻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如今隻想低調一些,因此便隻準備了基礎之物。
而如今各處的事務也不少,新生塘神,以及,請神歸壇的走鬼一門,皆需要很多安置,但他如今,卻也都有些顧不上了,隻想快些去上京。
不過别的事可以不安置,但二爺那邊的事情倒是要緊,早在祭山做聖人之前,二爺就一直盼着去胡麻那個血食礦上,帶了寨子裏的人掙工錢,如今做了聖人,卻還是要去的。
但說起了血食礦,胡麻卻也沉默了一下,沒立時答應,先叫了老算盤過來。
“那巫寨裏的人,還在血食礦上呆着呢?”
“……”
老算盤立時便明白,胡麻指的是巫頌,便立刻搖頭道:“沒有,年前他也隻是去了一趟血食礦,你讓大同幾人運過去的血食,交接給了他,他也就離開了。”
“臨走時還帶走了礦裏的馬爺,也不知道他與那匹老馬講了啥,高高興興的跟了他去。”
“今年礦上割出來的血食,也是許諾了安排商隊,送去他留的地址,他說自己可能要忙一段時間,沒有功夫再過來接,如今我是沒功夫回礦上看着了,但我那小徒弟烏雅還在呢!”
“就等這些割肉工匠過去,準備着今年采割這些血食了。”
“……”
聽到猴兒酒不在礦上,胡麻才松了口氣,這才答應了二爺,讓大同多在寨子裏留幾日,等出了正月,便将二爺之前許諾出來的割肉工匠湊在一起,然後去那血食礦裏做采割活計。
安排好了這些,胡麻便立時準備離開。
就連老族長等人,也沒想到胡麻這麽着急,不等出了正月就出門,但寨子裏都知道胡麻是有主意的,也就不攔他,隻是烙了一張張大餅給他放上。
臨行前的一夜,胡麻沉沉的睡去,仿佛幾天裏的疲憊,一下子湧了上來。
迷迷糊糊之間,便忽然聽到了有人呼叫:“老白幹兄弟,可能聽到我的呼叫?”
胡麻一個激靈,發現自己已在本命靈廟之中,他清楚的聽到了紅葡萄酒小姐的聲音,連呼叫了幾遍,幹脆道:“如今轉生者奪橋已成,本事大漲,也發現了很多之前沒發現的事情。”
“如今悶倒驢兄弟,也就是長勝王,準備進軍三河灘……”
“猴兒酒兄弟在桃縣接了我送過去的金絲太歲,他參研之物有了進展,隻是需要……”
“還有小白,她說是發現了我們曾經在上京的朋友的線索,給我留了句口音,也就離開了,居然不肯與我細說……”
“對了,你若有時間,去尋一下那個叫地瓜燒的,這家夥不該是你們明州幾人裏,最老實的一個麽?如今偏惹那麽大禍……”
“之前小白說過,她隻聽你的……”
“另外,你不是想要上橋心得?如今你在何處,我整理了讓人給你捎去!”
“……”
她一連串說了許多,見始終沒有胡麻的回應,才停了下來,自語道:“難道離開老陰山了?”
“以我的功力,你若三天之内進來,當可以聽見我的話。”
“正是多事之秋,及時找我,太多事情要商量!”
“……”
一直等到了紅葡萄酒小姐的聲音消失,胡麻都隻是沉默着,未曾回答,兩人的命香便沒有纏到一起,紅葡萄酒小姐也無法發現胡麻其實一直在聽着她的話。
隻是分明可以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來有些煩躁,想來是轉生者如今實力大漲,但事情也多,讓她急着想找胡麻商量。
“她們真是一點也不防着我啊……”
可是胡麻聽着她的聲音從出現到消失,心情卻一下子變得無比複雜。
國師之前說的沒錯,如今确實是所有轉生者最信任自己的時候,她們所有的機密,在自己面前沒有任何隐瞞,她們很多事情,甚至都想問了自己的意見之後,再去做出決斷。
自己如果有心,豈不是很容易便将她們引入歧途,甚至是陷阱之中?
可是,自己不會。
非但不會,在明知道那個國師已經盯着自己的情況下,這些事情,甚至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退出了本命靈廟,甚至連三柱命香,都拔了下來。
隻有這樣,才能讓其他轉生者哪怕想要呼叫自己,自己都不會聽見。
可是明明這段時間,鬥孟家,又去十二鬼壇,各種事情,累得厲害,但卻好像一下子沒有了任何的睡意,隻是坐在了門檻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直從夜裏坐到了東方泛起魚肚白,便打起了精神,讓别人看着好像已經睡過的模樣,道别了二爺,帶了小紅棠,扶棺出門。
而見胡麻要離開寨子,周四小姐當然也不能再留在寨子裏蹭飯,跟了出來,隻是這幾日在人家寨子裏連吃帶喝,還都是吃的好的,便将自己的一塊玉飾,挂在了二爺屋子前頭。
當是頂飯錢了。
小紅棠騎在了馬背上,周四小姐坐在了車尾,胡麻則是背了罰官大刀走在旁邊,老算盤命苦,還是隻能跟在後面。
一行人徑直向了老陰山外行來,沿途之中,有風吹來,滿蘊香火之氣,胡麻知道那是山君在看着自己,但如今,便是與山君,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隻是在出山之時,回身揖禮。
山君似乎也有些好奇,不太明白,孟家都已經除了,災也擋了。
怎麽這胡家小子,心卻更不靜了?
而在胡麻這一行人出了老陰山後,路上便也熱鬧了起來,才行出不到二十裏路,便見得路邊有人躬身行禮,正是妙善仙姑與幾位不食牛弟子。
她們皆作江湖人打扮,外人也認不出來,遠遠的便引着胡麻等人進路邊的莊子裏休息,甚至親自安排廚下,給胡麻做起了飯來。
她從明州城裏出來,本是想直接進老陰山去觀禮的,卻不想被大師兄堵在了山外,被迫留下來幹活,如今好容易才見到了胡麻,卻又發現胡麻神色有些疏懶,倒不好上前打擾了。
隻是見着胡麻用了這麽普通的車,這麽驽的馬,便不滿意,都給換成了好的。
順帶手,又往車上塞了一包袱金銀,以及兩壇子血食。
至于周四小姐,也深深的看了幾眼,從其言行舉止判斷出了她出身不低,一身本事也高。
模樣還挺讨人喜歡的!
倒是旁邊的豆官看了,頓時一臉大驚:“壞喽,姑姑這就嫁不出去喽,怎麽還在這裏傻樂呢?”
“不行,我得趕緊去給姑姑收拾行李……”
“……”
胡麻倒是沒理會妙善,既然在山外被不食牛弟子接到了,便過來看了一眼,卻見這莊子裏,到處都是泥胚石碑,工匠做活,心裏倒是明白了不食牛弟子在做什麽。
如今老陰山裏,新神誕生,但那祭祀,也隻一日,甚至這新神,在這世道一衆妖魔環伺之間,尚屬稚嫩。
不食牛做事,也是有頭有尾,且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于是不必胡麻囑咐,便也開始了準備修繕民間神廟,爲他們聚集香火,另外,也是有在這裏守住新神,以免生變之意。
請了胡麻過來,也是爲了看看胡麻對他們的安排,是否滿意。
“教主還神于民,我等領會上意,自要造廟塑身,讓這百姓香火,有妥當去處。”
在莊子雕塑之處,胡麻見到了不食牛大師兄,他與之前不同,恭恭敬敬,過來向了胡麻行禮,笑道:“便從老陰山開始,建廟取香火。”
“若是十姓暫時顧不到這裏,那之前孟家設陰神殿,驅使各路府君前來,卻被屠戳一空,也使得諸多州府,都已空了下來,香火也是要引過去的。”
“待到這塘間之神,入各州府,享百姓供奉,那這天下妖祟,想也會安份許多。”
“……”
胡麻聽着他的安排,點了下頭。
但未順着他的話講,反而忽然開口:“我隻是祭山,借香火,你們便不惜将人馬都調了過來,甚至做好了與十姓相争的準備,如今認我,是因爲認可當初那位大賢良師麽?”
不食牛大師兄看出了胡麻的心情,卻不冒然去問,而是緩緩點頭:
“師尊教我們騙神騙鬼,不騙百姓,教主引我們祭山,誕新神,還百姓庇佑。”
“我們信師尊,當然也信教主!”
“……”
胡麻能看出這位不食牛大師兄,對自己的态度,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似乎真的認了自己這位教主,若在之前,心裏興許也會開心些,但如今卻隻是搖了下頭。
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道:“那麽,倘若我告訴你,你那位師尊,以及其他的師叔,最終目的,是奪了這天下呢?”
“那可真是一個大問題了。”
不食牛大師兄擡頭看向了胡麻,道:“但我追随師尊逾四十年,怎麽隻知道他有殺皇帝的心,卻從來沒見他有過做皇帝的心?”
望着他臉上那自信的表情,胡麻輕輕吐了口氣,笑道:“你這莊子裏有酒沒有?”
“我倒很想,聽你細說說這位前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