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算盤的話裏,确實可以聽到那所謂的“主祭”身份,如何貴重。
但如今的胡麻聽着,心下卻隻是冷笑:“你如何引我?”
“簡單的,簡單的。”
老算盤看出了胡麻這會子臉上冷靜,心裏卻氣得狠,生怕自己成了這出氣筒。
一邊心裏暗罵着祖師爺不靠譜,不管好他的徒孫,一邊又努力的在臉上培着笑臉,道:“反正複雜的我也不會,更不知道你們這些大人物天天心裏想個啥,當然也沒有膽子往裏面參與了。”
“所謂引導啥的,咱其實也就是幫着遞個話兒!”
“你剛剛下去了不是?”
心裏着急着引開話題,便伸了腦袋,向那祠堂裏面一張,聲音也有些緊張了起來:“那傳說中的十二鬼壇,真的就在下面?”
胡麻點了點頭,想到了自己剛剛看見的東西,便也點了下頭,道:“确實應該在,但我剛剛有點忙,沒細看,你若感興趣,便一起過去瞧瞧?”
“我哪去得了啊……”
老算盤聽了,竟是臉色一變,慌忙後退了兩步,擺着手,道:“那東西,豈是我這等命輕命賤之人能靠近的?”
“我能進這村子裏來,便已經是看在咱們倆這幾年的交情上了。”
說着都壓低了聲音,仿佛怕被什麽人聽去似的:“你可别不當回事,這十二鬼壇,那是何等存在,如今這是知道的人少了,但你别忘了,當初祖壇被那些邪祟……”
“那些人給毀了,天下大亂,就是用這十二鬼壇,代替了祖壇,足足鎮壓了這天下氣運一百五十年呐!”
“也就是受這天下人祭拜一百五十年,受這天下香火一百五十年。”
“内中份量,豈是咱們能想象的?”
“……”
一邊說着,一邊看向祠堂,感慨了一聲,倒是又後退了一步,小心道:“大概也隻有這天下主祭,才能從這些東西上面借來法力吧?”
“唉,咱們這一場天下大劫,由祭祀始,也必由祭祀終,老實說,起碼眼下,我是瞧不出怎麽讓這些事收個尾,但既然師傅選了你做主祭,還将十二鬼壇讓給了你,想必自有他的道理吧!”
“呵……”
胡麻向那祠堂裏面看了一眼,心下冷哂:“所言之事,尚不知真假,如今這份大禮,倒是蠻舍得送出手的!”
看出了老算盤确實知道的不多,甚至連他過來對自己進行這所謂的“引導”,其實也是因爲那位國師知道自己不可能就這樣信他,所以找了一位自己更爲熟悉的人過來遞話而已。
胡麻便也不多說,隻是又随口問了這老算盤幾句,然後打起精神,再次進了那祠堂一趟
這一次心裏帶了警惕與探詢之意,比剛才更爲認真,但是,這看了一遍,卻也沒有發現那十二隻壇子裏面,有什麽異常。
真如普通壇子也似,隻是多了一些古樸蒼涼的紋絡,嘗試了一下觸碰,确定每一個壇子,皆重逾萬斤,自己這身守歲本事,竟撼動不了這壇子分毫。
輕輕敲擊,也覺得如金如鐵,不可窺探,而自己也心不在此,便先出來。
而他這一進一出,落在了老算盤眼裏,卻是更加惶恐了:“剛剛看見了咱家師傅,從裏面出來,手裏都是捧着那根祖師爺留下來的蠟燭的吧?”
“這小掌櫃卻進進出出,當成了回自家屋子一樣?”
由此,對胡麻更加敬畏了,甚至連欠胡麻的那些血食,都在認真考慮要不要還了。
不過,重新看了一眼十二鬼壇的胡麻,如今心裏,卻隻有一個想法,便是快速的搞清楚這些事情。
但雖然着急,卻也留了心思,不想在不知不覺中,便中了别人的道兒,因此也不會随便去請些什麽古怪的玩意兒,或是修煉什麽新的本事,與老算盤,也隻是帶了警惕的探究。
重新回來,他便抱起了胡山先生的骸骨,與老算盤一起,回大羊寨子裏來。
在這一路上,心裏的想法便也開始壓不住,暗暗做下了一個決心:“該去一趟上京了。”
十姓一心隻想成仙,這國師又說什麽成仙隻是幌子,一切都顯得不确定了起來。
但胡麻明白,還是有人可以給自己一個确定的說法。
婆婆!
她是當年這些事情的親曆者,更是自己記憶中,惟一踏實可靠的人。
隻有她,能解開自己的疑惑。
況且,便是抛了這些不談,自己已經除掉了孟家,報了仇,也該去祭拜婆婆了。
之前不去,是因爲一旦到了祖祠,孟家必然會察覺,其他十姓也會察覺,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而如今,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到了該上這一柱香的時候。
如此想着,倒是心思堅定了,已打定了主意立時動身,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許多。
剛剛來時,仿佛恍惚之間,走了沒幾步,便到了狐棺村,如今再回去,雖然用了量天靴的本事,但居然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了大羊寨子。
倒是老算盤讓胡麻有點意外,緊緊抱着他那杆子小旗,跟在自己身後,居然勉強跟上了趟,隻是累得舌頭都吐了出來。
“怎麽喝着喝着酒,人倒是不見了?”
回到了大羊寨子裏時,已是深夜,賓客早散,保糧大将軍楊弓以及大總管徐文生等人,已經連夜離開,也隻有少部分路途遠,或是身上沒有本事,擔心夜裏撞見東西的人留了下來。
讓人好奇的是,趙三義與陳阿寶,倒也還在寨子口等着,見了胡麻,便忙迎了上來,表情詫異。
他們這身本事,都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但剛剛胡麻與國師說話,離開,卻一無所察。
這會子也已經意識到了一點不對,眼神裏有詢問之色。
不過倒也沒想到别的地方,隻當是胡麻有了什麽事情,使了個法門悄然離開。
“臨時出去,辦了點事。”
胡麻此時心情沉重,也無暇找話解釋,趙三義很懂規矩,卻也不問,隻是抱了抱拳,道:“這趟進山,确實有些不合規矩。”
“幸得你老兄寬容,不僅不怪罪,還在那孟家嬸嬸的事情上給了我們一份人情,咱江湖上的事,便按江湖上的規矩來,許諾給你家少爺的,會做到的。”
“如今酒也吃過,寨子裏的長輩也拜見過了,我們便也要離開了。”
“……”
胡麻雖然不打算留,但也有些意外:“連夜就走了?”
“家裏長輩,譴小使鬼遞了急信。”
趙三義想了下,倒覺得不必瞞着胡麻,低聲道:“陰府裏面出了大事,有邪祟上橋,影響的怕是已經不是這一州一府的事。”
“再說,胡孟二族,鬧得這般厲害,那也讓咱們家裏的長輩都坐不住了……”
“不過,倒也因此,驚動了一位大人物,大羅法教,兄弟你可聽過?”
胡麻皺眉,點了下頭。
“大羅法教的教主,也是都夷國師大人,現身了,并且要在上京辦場法會。”
“我看,說不定要與那些邪祟鬥上一鬥。”
“我們便是要連夜趕去,與家中長輩會合,我看啊,你家少爺也很快就會現身了。”
“說不定,咱們很快就會在上京法會,再次見面,到時,我自會當面還了你家少爺那千斤紫太歲!”
“……”
‘一面到山裏找了我,一面又要與其他十姓聯手做什麽法會?’
胡麻想到了那個神出鬼沒的國師,心間隻說不出的厭惡,緩緩點了一下頭。
送走了他們,便也進了寨子,二爺同樣還沒歇下,正等着胡麻,身邊跟了一個端着粗瓷大碗喝茶的周四小姐,倒是讓胡麻怔了一怔,沒想到趙陳兩個都走了,她倒還留在這裏。
但沒心情問他,隻是抱了骨骸,來到了屋前,二爺已迎了出來,見狀微怔:“這是?”
“我父親。”
胡麻籲了口氣,平靜道:“他确實是爲擋災而死,我找到了他的屍骨,想爲他安葬。”
“啊?”
二爺聽着,一下子愣在了當場,半晌,才慌忙迎了上來。
……
……
而同樣也在胡麻回到了寨子裏的一刻,整片剛剛祭過了山的老陰山,處處香火浮動,此前幽影暗伏,四下陰祟的深山老林,如今仿佛脫胎換骨一般。
但也仍然還有幾處,幽深寂靜,讓人看不真切,就在大羊寨子不遠的地方,一處矮山之上,大槐樹下,便有人安靜的看向了一處。
那是正在離開老陰山的國師,他眯着眼睛,大袖輕拂,走的很慢,仿佛在等待什麽。
而這大槐樹下,身穿青衣,面容冷淡的女子,與她身後的兩個影子,也隻靜靜看着對方的背影。
老陰山滿是香火氣的風裏,仿佛有些不諧之意出現。
但終究,雙方似乎都保持了克制,沒有交手,洞玄國師緩緩離開了老陰山,身影消失,而那槐樹下的影子,也慢慢将目光從山外,轉到了老陰山的大羊寨子方向。
淡淡道:“那些家夥,終是走上了正途,大羅法教便也按捺不住,終于開始要有所動作了……”
他身邊的影子,微微一晃,遲疑道:“那我們……”
“那我們,便也該将老君眉的命拿回來了。”
青衣女子淡淡道:“二十年前,未能阻止他的出現,那二十年後,便免不了多廢些手腳。”
“轉生者的東西,自然不能留在外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