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那第三枝箭的龍井先生,也着實因爲胡麻的這句話,感覺到了些意外,轉頭向了胡麻看來。
而胡麻這一刻的表情,卻前所未有的認真,低聲道:“以爲你背叛時,轉生者會想着殺你,但知道你受了這份委曲,也不會坐視不理。”
“受了氣,總是要撒出去的,這七枝箭對你來說很重,對我們來說,也很重要!”
“……”
龍井前輩的臉上,雖然對着胡麻時,還保持了禮貌的微笑,但内裏卻隻有一片漠然與頹然,倒是在聽到了胡麻這些話時,瞳孔微微一震,笑道:“我收回你們太小心這句話。”
“能有這份膽量,便已不俗了。”
“但你可能明白,貴人張家的瘋狂報複,與孟家全力出手,有多麽可怕?”
“你想怎麽應付?”
“……”
胡麻低低的籲了口氣,道:“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前輩,安心準備你的箭吧!”
他說着話時,便已起身,走到了那一處平台邊緣,擡頭之間,便見得那孟家大老爺像是撿了什麽大便宜,在張家三老爺一張臉如同死灰之時,他卻已呵呵大笑。
擡袖一招,周圍無窮惡鬼,已紛紛向了胡麻逼近,巨大的身影,居高臨下喝道:“大膽邪祟,還不束手就擒?”
“伱當占了這小小宅基,便可高枕無憂?”
“殊不知,這本就是我孟家親手所造,大不了毀掉,讓這枉死城一片基業,爲你陪葬!”
“……”
早些形勢未差時,孟家确實不想毀了這片廢墟,畢竟廢了歸廢了,宅基仍在。
花點心血,一樣也可以再造出來。
但如今得了大好處,這片宅基,便已不那麽重要了。
甚至在他們說着話,惡鬼一片片的壓來之時,周圍便已經出現了無數的小鬼,潛至了枉死城深處,已是向着這片廢墟出了手,本就是紫太歲所化,能造當然能拆,還不慢哩……
但到了這一刻,胡麻卻已站至台前,望着孟家黑壓壓的陰魂鬼将,森然開口:“此爲龍井前輩與貴人張家的事,你孟家真有這膽量插手?”
“小小邪祟,也敢在此大放厥辭?”
但胡麻的質問,卻無疑隻引得那孟家大老爺發笑,隻是揮了揮袖子,讓手下小鬼賣力。
同時自己甚至都已懶得再看胡麻一眼,淡淡道:“早點過來磕頭,還能少受點罪!”
“真惹得老祖宗不悅,你卻是連點渣子都剩不下了。”
“……”
胡麻眼睛眯了起來,望着這孟家主事大老爺,森森然開口:“那就真要讓你,見見這邪祟的本事了。”
“你們孟家,惹錯了人……”
“……”
于此一霎,孟家出手,連這腳下廢墟都已不保,降神台上,龍井先生拜起了第三枝箭。
而胡麻,也于此時,從懷裏掏出了那三道符,并慢慢抽了那一道黃符,吹一口氣,這黃符便忽地燃燒了起來,些微火光,在這迷蒙陰府,并不起眼。
而同樣也在胡麻取出了那道黃色符紙燒了起來的一刻,包括了紅葡萄酒小姐,二鍋頭,雙蒸酒,悶倒驢,花雕,猴兒酒等人在内的無數轉生者,都在心神繃緊的聽着枉死城内傳出來的信兒。
胡麻一人甘冒大險,前去刺殺那位轉生者叛徒,每個人,都在關心着這個結果。
因爲事關整個轉生者群體的命運,偏又在外,幫不上忙,因此心急如焚。
甚至有不少性子急的人,都已經在後悔沒有跟着下去了。
他們手裏隻有兩道符,一紅、一黃,紅色的代表着老白幹已經選定了目标,所有轉生者都要開始幹活,因此他們也早早就已做好了準備,隻等紅符燒了起來,便開始動手殺人。
而黃色符篆,沒人想看到。
他們知道,一旦黃色符篆燃燒了起來,那就代表着什麽結果。
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越是不想看到,便越是出現了結果,黃色符篆,忽地燃燒了起來。
那火苗竄起來的一刻,直将他們每個人都吓了一跳,枉死城的二鍋頭,已是猛得一捏拳頭,驚恐的看向了枉死城的方向,甚至心裏憤怒的喊着。
不知道老白幹遇到了什麽,居然連燒起自己給他的那道青符的機會都沒有,紅葡萄酒小姐則是一時身體都微微發冷,顫抖:
“壞了,壞了,我該如何向小白交待?”
“……”
但也就在他們最爲恐慌的一刻,胡麻的聲音,借着黃色符篆,傳進了衆人耳中:“諸位,這不是遺言……”
“我正身處陰府枉死城,見到了被貴人張家囚困二十年的那位前輩,他不是鐵觀音,而是曾經以魇術咒殺了整個夷姓皇族的龍井前輩,如今,他正在向張家,送上自己的大禮!”
“……”
“什麽?”
還來不及從胡麻重點提醒的那句“不是遺言”帶來的驚喜之中緩過神來,便又再吃一驚。
“龍井?”
“這……這是什麽情況?”
“……”
“龍井前輩被貴人張家囚困,受了很多罪,甚至是……侮辱!”
“……”
他盡可能以平穩的語調清晰的字句,極快的将這一切,講了一遍,然後聲音已是愈發的深沉,暗蘊怒火:
“人間氣運已變,貴人張倒台在即,龍井先生爲這世間準備了七枝箭,還有五枝不曾射出,如今張家已經害怕,通陰孟家卻要插手替張家接下這份因果……”
“降神台已經造成,能有其一,便有其二。”
“孟家随時可以将此台重新打造,抓來任何一位轉生者,便可将我等照出。”
“最重要的是,孟家所倚仗者,不過是那位老祖宗,但是,如今它,顧不上我們了……”
“所以……”
他說到這裏,看着即将燃燒完畢的黃色符紙,慢慢道:“諸位,該動手了。”
……
……
“嗖!”
同樣也在胡麻這一番話說完之際,他腳下宅基,已經被孟家驅鬼,拆了大半,而降神台上,龍井先生不是一個啰嗦的人。
見胡麻不走,便也真正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前那稻草人之上,沾滿了鮮血的衣袍,卻自立得筆挺,眉頭緊皺,鄭重的向着第三道符箭,拜了下去。
“轟隆!”
他這一箭,貫穿陰陽,直飛向人間,飛向了北方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