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剛剛正沉浸在了擊敗養命周家四小姐,以及吞了那麽多的惡鬼的慌亂裏。
分明還感覺身體裏好像多了很多東西,未曾消化,時不時便要作亂,但卻也在聽到了龍井前輩的話時,心裏微微一驚,忙向那口大鍋看去,便見到,這口大鍋,其實應該是空的……
因爲裏面沒有實物,最多,便隻有一團變化不斷的紫氣。
分明那紫氣乃是無形之物,但卻給人一種黏稠沉重之感,人一靠近,便幻象紛呈。
那種感覺,說不出來的奇怪,陰府之中,一切都是輕飄飄的,但偏偏,這樣的一縷紫氣,便給人一種仿佛比陽間的一座大山還要沉重的感覺。
“與周家人交手這一次,便看出來了吧?”
龍井前輩也看着這口大鍋裏面,慢慢道:“十姓的本事,确實很大。”
“比起二十年前來,簡直進步神速。”
“他們繼承了這世間的一切,也夠勤快,已經将各門道裏的本事,都變成了自己的。”
“你若不是學了老君眉的法,隻是像普通人一般走了守歲路子,可以想見,你幾乎沒有任何機會站在與周家同一個門檻裏面,最大的成就,也隻是成爲周家家奴,得他們賞識一二。”
“這就是十姓的高度,占盡了一切,且無時無刻,不在繼續膨脹!”
“其他九姓,或與周家不同,但也大抵如此,他們的地位之所高,并非憑空而來,是偷了這天下人的東西,才站得那麽高的。”
“……”
而他一邊說着,一邊輕輕的伸手,輕撫着鍋沿,低聲道:“能夠打破他們這威風的便惟有轉生者,因爲這世界再大,也是有個頂的,隻要有頂,便放不下這十姓人家的野心。”
“他們想打破這個頂,便隻有成仙。”
“而咱們轉生者,本就是神仙下凡,注定要壓這十姓一頭。”
“……”
胡麻按捺住心間湧動的情緒,與開始作亂的體内惡鬼,低聲道:“此話怎講?”
“你借了紫太歲,便可以很好的理解我說的話。”
龍井前輩低頭看着鍋裏那幽幽蕩蕩的紫氣,低聲道:“十姓在二十年前我們輸了那一場,國師又躲了起來之後,便霸占了世間所有的紫太歲。”
“隻可惜,雖然落在了他們手裏,但他們卻一直不得其法,要麽便是粗淺的變化,要麽便是用這玩意兒,将自己煉成了邪門的東西……”
“雖然我們被視作邪祟,但其實,隻有我們,才最懂得利用紫太歲。”
“因爲……”
他慢慢的開口,臉上似乎浮現了些許感慨:“紫太歲,便是我們本命靈廟的香火。”
“什麽?”
胡麻這一驚,着實不小,但内心深處,居然覺得并不那麽奇怪似的。
這消息對于一直躲着紫太歲的他來說,自然是意外的,但細想起來,又似乎本該如此。
“是了,是了……”
不等龍井前輩回答,他自己便接了下來:“我見過孟家的老祖宗,也見過一些所謂成了仙兒,但實際上隻變得邪門怪異的東西,甚至一度将這紫太歲當成了最污穢不堪的玩意兒。”
“但是,但是我惟一見過接觸了紫太歲,卻沒有出事的,便是一位轉生者老兄……”
“……他甚至借助紫太歲,讓自己的本命靈廟更加堅固了。”
“……”
他正一邊說着,一邊心裏微微的激動,旁邊的龍井前輩,倒是表情忽然有點古怪:“加……加固了?”
“對啊……”
正激動中的胡麻,也是略一怔,向了龍井前輩道:“這樣不對麽?”
龍井先生看着,分明有點無奈,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胡麻看到他好像翻了個白眼……
“拿金子墊廁所,你說對不對?”
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龍井前輩淡淡道:“紫太歲,是該用來煉你一身道行的!”
“煉你的命!”
“正确的用法,便該是高坐本命靈廟,享用紫氣供養你享用的紫氣越多,本命靈廟變化越大,先從你的命香開始,待到命香沾染紫氣,都變成了紫色,便用來鑄伱金身。”
“如今且不說你金身如何鑄成,隻說當你三柱命香,都變成了紫的,你說這身本事,又會如何?”
“……”
“啊也……”
龍井前輩淡淡的講述,于胡麻而言,倒像是一陣轟鳴,擊入腦海。
享用紫氣,煉化命香,成就金身……
他甚至一時無法想象這種天翻地覆的變化會怎麽樣,足過了良久,才面露苦色,道:“前輩,你說的事情,實在是了不起,但是,但是這玩意兒,我們見都沒見過,實在不會啊……”
“會吃飯,就應該會!”
龍井前輩都皺着眉頭,一臉無奈:“不是,你說的那個拿紫太歲加固本命靈廟的大聰明是個哪個?”
“紫太歲沒見過,白青紅金總該見過吧,難道他就沒有嘗試着煉入神魂?一旦煉入神魂,紫太歲最先影響到的,便該是你的命香,這簡直是水到渠成的本事,他居然……”
“……”
“這倒真怪不了那位老兄……”
胡麻都被他不太開心的勁兒搞得有點心虛,小聲道:“實在是這玩意兒太少見了,好像陽間幾乎不可能尋見,便有也皆被十姓霸占了,聽說過的都少,有嘗試機會的就更少了。”
龍井先生索然,搖了下頭,道:“難怪你一個入府的被派過來殺我。”
“想來你們這一代轉生者裏面,上橋的不多。”
“……”
“嗯?”
胡麻都怔了一下,道:“這你又怎麽知道的?”
“紫太歲在陽間不可見,那是因爲紫太歲在人世,便是世間萬物所化,是天地份量。”
龍井先生淡淡道:“隻有到了陰府,才能窺見其具體的影子,而若想尋着此物,便惟有上橋。”
“凡人在陽間學的本事,到了入府,就到頂了,也惟有上橋,才會進入陰府,在橋上走的越遠,越容易接觸到紫太歲,如果轉生者裏對紫太歲有了解的不多,便隻說明上橋的少。”
“你們這幾年……”
他一邊說着,一邊眉頭緊緊皺起,似乎越來越氣,就想罵人了。
但好在最後還是收住了,沒像大紅袍一樣直接罵出來,而是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也罷了,總歸是因爲我們那二十年的事做的不漂亮,把你們給吓着了……”
“這個……前輩倒也不必自責……”
胡麻有些勉強的勸了一句,但身體裏的膨脹壓抑感覺,也快有點按捺不住了。
下意識擡起了手,便見自己的手臂下面,居然仿佛有東西遊過,甚至還冷不丁鼓起了一個包,上面隐約露出了人的五官,極爲怪異。
他心裏不由得的一驚,忽地明白了過來,這正是自己剛剛化出法相之時,吞掉的東西,如今這玩意兒正在自己體内作祟。
“你沾了别人的因果,份量太重,快抗不住了。”
龍井先生看了他一眼,将心裏不高興壓了下來,輕歎了一聲,道:“但有紫太歲在此,倒是不必擔心,如今恰好借了這個機會,讓你把這紫太歲的法用,給其他人帶出去!”
他說着話時,便繞了這口大鍋,走了幾步,來到了胡麻對面。
忽地大袖一拂,蕩起一縷紫氣,徑直向了胡麻臉上飄來,同時淡淡開口:“行功,入魂!”
胡麻瞧見,也是忽地心間一凜。
他也知道,雖然龍井前輩說話不緊不慢,但這是人家的風格,可如今正是要緊的時候說不定那孟家大老爺和趙家的三老爺就要趕回來。
而且剛剛被自己吞掉的其他東西還好,那周家四小姐法相玉瓶,卻着實有些頂,似乎正從裏面,要将自己神魂撕裂似的,每多拖得一刻,便多了一分兇險。
若是換了旁人這樣來教自己煉化紫太歲的法門,多少還是要試探一下,再糾結一下。
但同爲轉生者的龍井前輩的話……
這一瞬間,他心裏也閃過了無數的念頭,而後,忽地捏起了一個法印,微微閉起雙目,任由紫太歲近身。
總要有那麽一刻,需要在極短的時間裏做下決定,自己這當然是冒險的,但這份險賭在轉生者身上,卻是自己覺得合适的。
瞬間便如同感覺像是一座大山撞到了自己身上,隻覺那無法形容的磅礴偉力,驟然加持到了自己的神魂之上,非但體内的異動,傾刻之間就被壓制。
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要被撕裂,化作碎片,但他同樣也謹記着龍井前輩的話,立時就開始行功,引動紫氣入體。
“我本廟中仙,跌落凡塵間,逍遙自在處,無挂求心安。”
“……”
同樣也在煉化之中,龍井先生的聲音在身邊響了起來,繞身而走,輕輕點過胡麻周身諸大穴,一步一步提醒着胡麻,行功煉化,竟似傾刻之間,快了百倍,紫氣轟鳴入體。
這一霎間,胡麻竟似有些恍惚,神魂一定,便已然沉入了本命靈廟之中。
看到自己的本命靈廟裏面,周圍浮動着的暗紅色霧氣,如今已然開始被染成了紫色。
而一縷縷紫氣湧蕩,連香案之上,香爐裏面的命香也開始沾染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