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端上來的茶水,自己嘗了一口,卻又是燙的,實實在在是活人世界的東西。
陰府之間,有了這麽處活人村落,便已是驚奇,又使喚紙人,端茶倒水,更是在平平無奇裏透出了一股子離奇怪誕之感。
對于初次進入陰府的他來說,實在是有些大開了眼界了。
倒是二鍋頭,心懷警惕,見怪不怪,更不言語,茶水也不喝,無形中自有一股子神秘而傲慢的氣質。
“那個……”
趙三義請用了茶水,才擡起頭來,先向了二鍋頭抱拳行禮,剛要說話,旁邊的陳阿寶卻忽然搗了他一肘子。
他便也明白了過來向胡麻道:“請堂官大人過來的原因,無須贅言。”
“胡家世兄既然……派了堂官大人來見我們兩個,可見他對這件事,也是挺重視的。”
“……”
“那是自然。”
胡麻點了下頭,道:“照妖鏡不照妖鏡的,咱鎮祟府倒是不放在眼裏。”
“但咱家少爺也說了,清洗那些邪祟,是鎮祟府的差事,孟家與張家悄沒聲的打造這等玩意兒,便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咱鎮祟府的人,怎麽也要過問一下才行。”
“……”
趙三義看了陳阿寶一眼,心裏已是松快了幾分。
這年輕的堂官老爺,上次與自己二人見面時,口氣還沒這麽橫,如今卻分明有了底氣,說話也硬氣了。
“如此甚好,甚好。”
大公雞趙三義更是滿面笑容,連連點頭,道:“這話說的是。”
“那些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自是難纏,但胡家卻有治了他們的本事,哪需要這孟、張二家多事?”
“我們二人也是因爲氣不過,這才特意來給胡家世兄提個醒的,若有所需,我們……”
“……”
旁邊坐着的二鍋頭,進了村子,便謹言少語,如今聽着,卻是心間曬笑,眼神淡淡的向了胡麻一瞥。
他自是聽出了趙家這少爺說話不實在,怕胡麻年輕,被人蒙蔽,吃了虧。
胡麻連忙向二鍋頭點了下頭,示意自己明白,望着那趙家少爺,不緊不慢的道:“兩位隻是因爲氣不過麽?”
“地獄惡鬼,爬回人間禍亂天下,胡家在這些邪祟鬧得最歡的時候,便已經出了大力,拿了鎮祟府,也是大家都服氣的。”
“難不成這二十年過去了,旁人倒不記咱們胡家的人情,隻當是我們這一家的事了?”
“那你們好心過來提醒,我可真謝謝你們。”
“……”
聽着這話有些冷淡,也将剛剛二鍋頭遞給胡麻的那個眼神看在了眼裏,趙三義臉上,卻頓時有點尴尬。
“那自是不會不領情的,這裏沒有外人,也不擔心被人聽見,倒不防直說了。”
他臉上堆着誠懇的笑容,道:“十姓裏的人皆明白,除掉那些藏匿人間的邪祟,乃是最要緊的事,不除掉他們,這新皇帝怕也挑不出來,咱們等了二十年的事情,也推不下去,所以之前孟家雖然心急了些,但爲了請得胡家門裏人回來,大家也都……”
‘十姓在等着什麽事情?’
胡麻敏銳的察覺到了關鍵,忽然向他看了過來,道:“也都坐視通陰孟家不顧規矩,如此胡來?”
“這……”
被他這一句話怼了回來,趙三義卻頓時有些難受,想着該怎麽說。
“坦白說了吧!”
卻在這時,旁邊坐着吸溜溜喝着茶水的陳阿寶忽然道:“老實講吧,之前大家不攔着孟家,也是因爲胡家這一躲便是二十年,誰心裏都沒底,不是沒有想過胡家門裏沒人了,真的等不到了,再加上孟家那麽積極,大家也隻能将盼頭放在他們家身上。”
“可如今看着,孟家卻不隻是積極,而實在是……太積極了。”
“一門男丁,大半入了陰府,封了轉回,讓這陰府再無轉生之路,又大發香火令将那一個個的府君,案神收入門下。”
“這是想幹啥?”
“若真有那麽一天,整個陰府都姓了孟,那麽,他們孟家便能管所有人死後。”
“……”
旁邊的趙三義聽着,已經有點流冷汗了,實在覺得這個陳阿寶,太敢說了。
但陳阿寶卻是一無所察,冷笑着說了出來:“管得了人死後,便能管得了别人生前。”
“若真讓孟家得逞了,大家也别提什麽十姓了,都姓孟吧!”
“……”
“啊喲……”
胡麻聽着心裏,頓時對這陳阿寶肅然起敬。
這老妹可以的,自己還愁着自己從她們嘴裏掏話,她就全都說出來了。
就連旁邊一言不發,隻扮高人的二鍋頭,都忍不住眼神微直,看了這陳阿寶一眼,他對這些信息也沒滿意,眼神微悅。
陳阿寶皆是察覺到了他的眼神,表情也露出了淡淡的傲意。
“很好,很好。”
胡麻心裏,同樣也在快速消化着這陳阿寶的話,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手掌,歎道:“二位來找我,讓我給咱們胡家少爺提這個醒,便是說明你們兩家,也不想看到這件事情發生,我既然得了少爺的命,專門找來這陰府,便也說明了我們這門裏的誠意。”
“到了這會子,話就該如此挑明了說。”
“不然吞吞吐吐,說一句藏兩句,那光猜心思就是了,還辦什麽事呢?”
“……”
說着,他目光便落在了趙三義臉上,二鍋頭的目光也跟了過來,那陳阿寶也看了過來。
趙三義頓時一臉的尴尬:“都看我幹啥?我不拖後腿,這事還是我趙家提的呢……”
“哦?”
胡麻聽到了他這句話的重點,便道:“那趙家,是怎麽打算的?”
“我這……”
趙三義欲言又止,把戲門裏都是滑頭,更不說把戲門裏的祖宗了。
這種事情,怎麽好大包大攬的?
偏偏旁邊的陳阿寶道:“說啊,你之前不是門兒清嗎?怎麽見了胡家人,就不說了?”
“怕生?”
“……”
趙三義剛剛活躍起來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她澆得冰冰涼。
深歎了一聲,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道:“其實孟家人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但隻要鎮祟府還在孟家人要重新打造陰府,便始終是個妄想,對于那些藏匿人間的轉生邪祟,孟家人對他們了解不多,畢竟二十年前,這孟家人還沒有參與的資格呢……”
“這次的意外,是貴人張。”
“貴人張家明知孟家野心不小,爲何也要參與到這爛攤子裏,實在讓人琢磨不透,曾經也有人去貴人張家問過,也是啥都沒問出來,可大家都明白,有了貴人家相助,孟家人的打算還真就有了譜,離着那七月半越來越近,已由不得我們不重視起來了……”
“……”
胡麻心裏微怔,忽然道:“頭一次清洗那些邪祟,是咱胡家門裏的人出力。”
“這貴人張家有何本事,爲何如今倒成了關鍵?”
“……”
“這……”
那趙三義與陳阿寶微微一怔,皆下意識的看了二鍋頭一眼,然後才緩緩搖了一下頭,向胡麻道:“看樣子堂官大人對當年發生的事情,也不是全部都已經了解了,貴人張家,在那幾個壇毀了之後,不就已經與胡家和國師,深談過一次那件事情了?”
“壇?”
胡麻聽他們說到這裏,雖然沒有問出來,但眼睛裏的迷茫卻藏不住。
卻不料,旁邊的二鍋頭,聽到了這句話,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竟沒憋住:“是集合了老輩走鬼上橋的上京十二封鬼壇?”
“不錯!”
趙三義與陳阿寶,同時看向了他,對他知曉此事,并不意外,反而覺得理所當然一般。
沉聲道:“那些邪祟,都已經被清洗掉了,但爲了搞明白這些邪祟來曆,國師便将那活口交給了張家……”
這話直将胡麻聽得心裏一震,頭皮都微微發麻:“活捉的邪祟?”
旁邊的二鍋頭,也已瞳孔微縮,隻是他養氣功夫更高,再加上刻意隐瞞,卻看不出驚慌來。
“是。”
而趙三義則是看向了二鍋頭,輕輕歎了一聲,道:“國師爲何交給了張家,我們外人并不清楚。”
“但張家明顯利用的不錯。”
“據我所知,這近二十年來,張家一直都在好好的招待那隻邪祟,雖然對方骨頭硬,但張家的手段也同樣不少,最一開始的幾年,十姓一直在等張家給出個結果,但是并沒有,還都以爲那邪祟已經被張家殺了,但如今張家既然與孟家聯手了……”
“想必,是張家成功了,那隻邪祟,已經服氣了。”
“……”
聽到這裏,胡麻已是難以按捺心間的驚悚,沉聲道:“這邪祟……究竟何等模樣?”
“不知道。”
趙三義聞言,卻是苦笑了一聲,道:“張家将她藏得極深,外人從未見過,我把戲門算是消息靈通的,但也隻知道……”
“……似乎有個什麽綽号叫作鐵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