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也有些驚訝,眯起眼睛向前看去。
迷蒙之間,遠處确實有一座城池,按理說,任何一座城池在遠處看,都是小的,一雙人眼,便可将盡納入其中,但如今在陰府裏向前看去,卻見那座城池,居然大到沒邊,層層高塔殿宇,一片片的愁雲慘淡,哀号不窮,滾滾煞氣,形成了狂風,來回襲卷。
五煞神已經是胡麻見過除鎮祟府外煞氣最重的,但扔在裏面,大概連個影子也看不見。
這就是枉死城了?
一時有些不真實,号稱最神秘最兇險的所在,隻有十姓及身邊親近人才能找到。
如今,卻被二鍋頭這般輕易的找到了?
仿佛看出了胡麻的驚訝二鍋頭壓低了聲音笑道:“陰府裏尋路,可與上面不同。”
“你甚至可以理解爲,這陰府之中,其實沒有地域之分。”
“無論是找這枉死城也好,還是當初我找那胡家的寶貝也好,隻要我知道他在哪裏,那我就可以很快找到這個地方。”
“路上經過山,經過水,也隻是必經的障礙,而不是真的需要跋山涉水。”
“……”
一邊解釋着,一邊友好的比喻:“是了,這也是咱們走鬼門裏,幫别人叫魂之時,幾句咒,再加上生辰八字,便能将人找上來的原因,不然你想想,光是在陽間找個人,又是送信又是趕路,不知道要跑廢多少隻腳,又怎麽可能說一聲,人就上來了?”
胡麻努力理解着二鍋頭的話,不由得感慨:“是,這一塊我确實不懂,要多學多看。”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二鍋頭笑着,擺了擺手,道:“幫你找到了這地方,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兄弟,你自己小心吧,枉死城,畢竟是陰府第一難去之處啊……”
“……”
“啊?”
聽了他的話,胡麻倒是一怔,忙道:“老哥,你不跟我進去嗎?”
“這……”
二鍋頭有些爲難,尴尬道:“兄弟,咱說好了隻是帶你找到枉死城吧?我還用進去?”
看出了他的擔憂,胡麻忙道:“老哥你有所不知,其實我要進的并不是枉死城,隻是過來與枉死城外的兩個人見面,打探些消息,況且,老兄伱怕什麽?那位本家少爺又沒下來我又是你的自己人,這陰府之中你還不是逍遙自在?”
“我也知道你平素裏小心,但你覺得,這份小心,是你躲着一切的好,還是多掌握一些關鍵信息,也好趨吉避兇的更好?”
“畢竟世道要變,大勢要來了呀,再躲,能躲過去?”
“……”
這番話倒是說的情真意切,二鍋頭竟是被說動了,微一猶豫,試探道:“那如果真的不需要進入枉死城的話,我就先……”
“跟着你過去瞧瞧?”
“話說你過去,要見的究竟是誰?”
“……”
“管他是誰,還敢懷疑咱們鎮祟府裏躲着那啥不成?”
胡麻見二鍋頭動了心,心裏也一陣松快。
如今自己的弱處已是非常明顯了,那就是見識少,對這世界,尤其是陰府,可以說是懵懵懂懂,萬一對方傳遞信息的時候,要說起一些什麽隐秘的事情,自己卻聽不明白丢了醜事小,耽誤了事麻煩可就大了,帶上了二鍋頭這麽一位走鬼行家,則省了心。
邊點着點,邊向着左右上下看了看,道:“話說哪邊是北?”
記得之前那神手趙家與降頭陳家,是約了自己在枉死城北一個名叫古裏的小村子相見。
“陰府之中哪裏有什麽東南西北?”
二鍋頭聞言,卻也是皺了一下眉頭,道:“不過北屬水,黃泉所在,便代指北方。”
說着,手裏的陰陽二景盤輕輕一晃,便已心裏有數,指向了一處方位。
“果然有老哥跟着,就沒有什麽難事,我自己來,可是怵了頭了。”
胡麻都忍不住擊掌一歎,由衷的稱贊,倒讓二鍋頭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位老弟是自己人啊,雖然做事莽撞些,見識短些,但一心幫着兄弟們,自己卻想着将他自己丢下,實在不該。
于是确定了方向,二人便向了那北邊行去,這次倒是沒走多遠,便已然在旁邊的枉死城那滾滾陰風冤孽之氣下,看到了一個影影綽綽的村落,隔着那迷蒙霧氣,隻覺其形狀也在不停扭曲似的,胡麻看見了村子外面的一塊小小石碑,正是古裏村。
二鍋頭也在村外打量了一番,輕歎道:“上面香火旺盛的,祖宗先人到了下面也風光,這等村子,于陰府之中極爲常見,下面一個村,便對應着上面一個老火塘子,或是宗祠,有了這,祖宗先人到了下面不用沒日沒夜的走,也方便保佑上面的兒孫。”
“瞧這村子的規模,在上面,起碼也是一個傳承了幾十代的旺族了。”
“……”
都說走鬼人最重要的是見識,真是慚愧,我這走鬼本家,卻是跟着二鍋頭老哥長見識了。
胡麻心裏感慨着,便與二鍋頭向了這村子裏走來。
随着愈發的接近這個村子,胡麻卻忽地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隻覺腳下愈發的有種腳踏實地感,呼吸也漸漸順暢了起來。
倒是身邊的二鍋頭老兄,身子變得越來越淡,倒隐約隻剩了一條影子一般。
“這村子裏等着咱的究竟是誰?”
二鍋頭都忍不住驚訝了起來:“這身本事,很了不起啊!”
“偷天換日,以假亂真,他們……他們居然在這陰府之中,開辟出了一方活人住處。”
“這可比在陽間開辟一方鬼窩還要艱難了,尤其是如今這陰府裏面,有億萬生魂,不得轉生,都擠在一處,已使得下面人滿爲患,這才導緻了許多陰魂滞留人間,但已經如此艱難,他們卻還能在這枉死城外,開辟出這等所在,簡直是神乎其神的手段!”
“……”
‘好歹也是神手趙家與降頭陳家,有這手段倒也不稀奇……’
胡麻暗自想着,正要尋路進去便忽然聽見前方村子裏面,有人笑道:“等候許久了。”
“果然不愧是走鬼本家,就說你們不能得了鎮祟府,便丢了自家的老本事。”
“避過陰差耳目,入陰府,尋枉死城,都隻是看家的本領,不在話下。”
“……”
說着話時,便見那迷迷蒙蒙的村子,像是從水裏浮了出來,清晰出現在了胡麻與二鍋頭身前,村口正站着兩個人,一個銀袍紅冠,英俊神氣,如一隻紅冠子大公雞,正是神手趙家趙三義,另外一個裹着黑色袍子,一張喪喪的小臉,正是降頭陳家的陳阿寶。
這兩人從村子裏迎了出來,說着話時,向了胡麻與二鍋頭看來,倒是略略一怔。
從胡麻的臉上,掃到了旁邊生魂離竅狀态的二鍋頭,表情有些疑惑。
“呵呵,二位誤會了,我家少爺并未過來。”
胡麻見了這兩人,便徑直道:“這點子小事,隻讓我這位走鬼大捉刀過來,也就是了。”
之前他見這兩人時,臉上帶了面具,但是把戲門出了名的眼毒,更何況是把戲祖宗?
所以這會子自己不戴面具,他們估計也認出了自己,不妨直接承認。
“這……”
聽了胡麻的話,兩人似乎有些詫異,眼神不由得向了二鍋頭的方向瞄過去。
胡麻便笑了笑,解釋道:“這位是我走鬼門道的高人,也是一位小堂官,過來幫忙的。”
“他姓……”
“……”
二鍋頭這會子也已經警惕心大起,見說到了自己,便壓低聲音:“就說我姓包。”
他用了某種法門,對面兩人都聽不見,卻察覺到了他在低聲向胡麻傳音。
胡麻便也話口一變,笑道:“是,包二哥。”
“包二哥這一身本領與見識,在我們這一門裏可是頂尖的,有他在,什麽事都說得。”
“……”
趙三義與陳阿寶兩個,表情都有些複雜,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便堆起了笑容:
“是,這位老兄本事不小哇,走鬼門道,果然藏龍卧虎!”
“二位,請進村裏來說話吧!”
“……”
他們讓開了身子,胡麻與二鍋頭便擡步走了進來。
這一進村子,果然感覺又有不同,剛剛在陰府之中,那輕飄飄的感覺,赫然已經蕩然無存,腳踏實地,力道紮實。
雖然擡起頭來,仍不見日月,但給人的感覺,卻也隻像是來到了陽間一處正陰着天的小村落裏面一般。
再看左右,竟是往來行人,不辯生死,街上有茶寮飯館,還随處可見紙紮店。
就連胡麻都覺得有些驚訝了,跑到了陰府裏面來開紙紮店,現燒了現用,這豈不是……開了印鈔廠?
而二鍋頭則不像胡麻一般四下裏亂看。
與這兩個人一見面,他便感覺到了這兩人本事不小,心裏都後悔了跟胡麻進來。
生怕再露了餡,便更謹言慎行。
而趙三義與陳阿寶走在後面,卻是對視了一眼,眼神皆有些複雜:
“走鬼門道的高人?經了二十年前的事,走鬼門道哪還有上橋的留下,這位又從哪裏冒出來的?”
“别小瞧了咱把戲門的眼力,這位捉刀堂官的嘴形,一開始好像并不是想說他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