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杆旗,都給拔了?”
“……”
突如其來的一幕,直讓這嚴宅之中,無數人眼色皆變。
嚴家以禮相待,隻是爲了請那走鬼捉刀現身說理,再不濟也是各自亮亮本事,鬥法定輸赢,而不是直接拔刀子相向。
剛剛看到這位捉刀自正門進來,好歹沒有拔旗闖陣,本以爲這算計已得了七成,孰料竟有這等異變?
非但拔了旗,還拔了八杆旗,便說明人家毫無鬥法說理的打法,真就隻是要殺人?
最可怖的是,外面這些守了旗看着陣的,可都是有着一身真本事的,卻是連點動靜都不聞,旗子便已經被人奪了……
……都說鎮祟府四大堂官隻是一個笑話,但他們哪裏來了這麽多小堂官?
這種極爲錯愕又震驚的變化,倒使得場間人一下子都有了種措手不及之感,望着那四下裏戴了面具,冷笑森森瞧着自己的“走鬼小捉刀”,神色都不由得慌亂了幾分,正常情況下,不該是那走鬼大捉刀到了瓜州來殺人,孤伶伶的被群毆?
如今被圍了起來的怎麽是我們?
“好,很好!”
卻也在一片慌亂裏,那位嚴家老爺倒是忽地開口。
如今異變突生,一片錯愕時,那位嚴家老爺卻已忽地拍案而起。
這位嚴家老爺其實不是門道裏的人,人家隻讀聖賢書,學輔君之術,并不沾染這些江湖異法,但臉色一沉,卻是極爲威嚴:
“嚴府鐵門,豈是爾等江湖宵小可以擅闖?先拿下來,再問這闖府之罪!”
“……”
“哎?”
一衆走鬼小捉刀剛剛湊到一塊,正是滿眼興奮,冷不丁聽見這一聲喝,卻有些意外。
‘糟糕,真要動手?’
而被請到了嚴家宅子裏來飲酒的衆人,也頓時都有些擔憂。
他們礙于嚴家面子,不得不來,但心裏也多半不想真的動手,但沒想形式到了這一步,嚴家老爺發了話,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畢竟人在瓜州,誰能無視了這嚴老爺之命?
心思轉動間,便有一人搶了出來,擡手之間,便向了那些圍在了宴席旁邊,一位身上血腥味極重的走鬼小捉刀抓來,喝道:
“就你殺孽最重,便先拿你來開刀!”
此人乃是公羊老爺,眼力最是毒辣,反應也最快。
嚴家老爺開了口,他們這些被請過來的人便是心裏再猶豫也得硬着頭皮上,但就算要出手,也還是盡量的避免向那位走鬼大捉刀出手,先拿個小捉刀再說一是自己第一個聽命,臉上好看,再也就是拿了小捉刀,縱是得罪了鎮祟府,那得罪的也輕了些。
哪怕最後免不了還是要與那走鬼大捉刀出手,也不要成爲第一個向他出手的嘛!
而他挑的這個小堂官,臉上居然戴了一個兔子面具,呲着兩顆大牙,一看就有點呆,最是好擒到手裏。
他冷哼一聲便抓到了對方胸前,便要使出絕活,捏着脖子給摔倒在地上。
卻不料,對方擡手就把這一抓給格開了,然後翻手便是一個耳光抽在了公羊老爺臉上,罵道:“抓誰呢你?”
“嗯?”
公羊老爺被這一巴掌抽的懵了。
什麽情況?
自己這看似随意的一抓,有意立威,先聲奪人,一輩子的本事全用上了。
在這等出其不意的情況下,無論抓誰,那都是一抓一個準,可以說,對方哪怕是入府守歲,也得是在自己這一把将其抓住之後,再想辦法掙脫,但如今抓這個不起眼的小堂官,竟是莫名的落了空?對方還順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他這一巴掌從哪抽過來的?自己咋沒看清?
“媽的,敢動手?砍他!”
卻也在這兔起鹘落之間,那挨了一巴掌的公羊老爺心裏正懵着,殊不料周圍這些捉刀小堂官脾氣比他大的多,已是怒了。
他這一抓,倒像戳了馬蜂窩,所有戴了面具的捉刀小堂官皆是大怒,發一聲喊,便直接沖了上來就打。
期間甚至都沒見那位捉刀大堂刀下令什麽的……
嘩啦啦!
有的持刀,有的擎槍,有的擡手就是一把銀針,有退至人後,開始默默燒香畫符的,還有從牆角裏抄了塊磚頭的,傾刻之間就沖到了這席面上,也不拘這席面上坐的是誰,劈頭蓋臉的就砸了上去,一下子便将這席上的諸位江湖門道高手給吓了一跳,忙不疊的被迫接住。
“好膽!”
那位坐在了主客位的一位長須老者,乃是瓜州城城南的柳先生,使得一手好劍術,眼見得這麽多走鬼小捉刀如此魯莽兇悍,便是猛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胸膛便分明的高漲起來,而後他喝得一聲,卻是赫然從口中吐出了一道白芒,直向身前四五人卷來。
正是他修煉了幾十年的劍丸絕活。
孰不料那些走鬼小捉刀迎着他這手絕活,也是吓了一跳,大呼小叫向旁邊跳開,還把一個退得慢的人推了上來。
那個家夥臉上戴着一隻羊面具,迎着這股子劍光,也吓得冷汗直冒。
忽然狠命将面具向上掀了開半個,露出了嘴巴,張嘴便将那一道飛劍給咬在了嘴裏。
下一刻,他慌忙将面具又推了下來,口中圄囫道:“吓死爹了……”
“差點就露了臉……”
“……”
“?”
柳先生一下子氣得渾身都在顫抖:“那是老夫的飛劍,爲了練這一手絕活,我吞了多少鐵膽舌頭系了多少根銀針?”
“苦練了二十年方才隻有這三道劍芒,你張嘴就給我吞了?”
“……你吞了我的飛劍,擔心的隻是露了你的臉?”
“……”
他又驚又惱,挾憤而發,再深吸一口氣,第二口飛劍便要脫口而出。
但這次還沒吐出飛劍來,便忽然黑糊糊一物扣在了自己臉上,鹹的濕的糊了滿嘴滿臉,硬生生把這飛劍給逼回了自己肚子裏。
卻是不知哪個家夥竟是抄起了一隻大海碗,連湯帶菜扣到了自己嘴巴上,硬是逼回了自己第二道飛劍。
不等擡手抹掉,後腦勺又已挨了一磚頭,頓時眼冒金星。
“好大膽子,竟敢到嚴府來撒野?”
另外一邊,巧手館厲大娘也是勃然大怒,猛得向後腰裏一抄,腰囊之中,便呼啦啦飛出了一連串的紙裁來。
都是用白紙紅紙剪出來的紙人紙馬兵将,飛到了空中,迎風便漲,揮刀執劍喊打喊殺。
倒真如同一支兵馬一般,向了那群稀奇古怪的走鬼小捉刀沖來。
但那群小捉刀裏,竟隻是随便跳出了一人,臉上戴着隻牛面具,迎着紙人紙馬,鼻子裏哼了一聲,竟是從面具上的兩個鼻孔裏,噴出了兩道青焰來,瞬間便将紙人紙馬燒的粉碎。
厲大娘都一下子驚到心髒跳到嗓子眼下不來:“那是何等異術,能破我的法?”
“不知天高地厚,找死!”
另外一邊,能與嚴老爺坐到一個桌上的,都是奇人,也已紛紛出手。
鐵檻王麾下的護法大将軍最爲兇橫,挾着怒氣,忽地從腰間抽出了一條鐵鞭,狠狠的向了身邊揮落。
他這一揮,勢大力沉,在他守歲人這一身氣力加持下,怕是三五個人都會被他這一鞭抽成了兩半,端得有種所向披蘼之勢。
但殊料這一鞭才隻揮出了一半,便被身邊随便一人伸手抓住,文絲不動。
對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這鞭,見是個煞氣滾滾的好物件,立時便伸手拉扯,口中叫道:“快撒手,給我!”
護法大将軍也又驚又怒,懵在了當場,隻覺鐵鞭像是要脫手而去,忙死命抓住,堅決不肯給他。
“好膽,好膽……”
眼見得這混勢一起,那位嚴老爺都要氣得發抖了,又是憤怒,又是大感出乎意料,甚至還有些心驚悚:
“這特麽是神仙下凡嗎?哪裏來了這麽多高人?”
“……”
瓜州有多少門道裏的高人,他心裏再清楚不過,最有本事的幾個,便在自己席間坐着。
可是,這走鬼門道出了名的沒落,卻又哪裏來了這麽多走鬼小捉刀,看起來胡鬧嘻戲,但居然每一個都有着高深莫測的本事?
好像随便拉一個出來,都比自己請來的這幾位更有本事?
最關鍵是,這麽多走鬼小捉刀裏面,瞧着竟像是五花八門,幹啥的都有,偏偏沒有一個像走鬼人的…
“好家夥……”
而戴了笑臉面具的走鬼大捉刀胡麻,瞧見這一幕,也覺得熱鬧,心裏暗歎。
“别掉了鏈子呀……”
也就在這時,一個臉上戴了老鼠面具的女子出現在了自己身邊,聽着聲音,看這身段,正是紅葡萄酒小姐,她低聲道:
“這叫什麽破事呢,那傻少爺還真就這麽大方,小堂官的名頭,就由你這麽不值錢的往外撒出去呢?”
“……”
聽出了她話裏的幽怨,胡麻也隻好尴尬的笑笑,心想狗都瞧不上的位子,哪裏需要那麽精細?
紅葡萄酒小姐懶洋洋的,提醒道:“我知道你搞這懸賞,也是爲了先看看這些轉生者的底子,但他們其實也是在看伱!”
“畢竟是這次的集會發起人,不亮手本事讓他們服氣,回頭開會時怕也壓不住。”
“……”
“明白!”
胡麻深深呼了口氣,懷裏罰刀大官出鞘,眯眼向了那白衣秀士看去,微笑道:“快到子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