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道驚動,保糧軍入城之時,胡麻也已經回到了山裏,與一臉感慨的山君談着。
“是。”
如今回來了,便也不用扮演着那位身份高,脾氣大的胡家貴人,胡麻的狀态也就輕松了些。
見山君也頗有些離奇,便笑着解釋道:“鎮祟胡家孤伶伶熬了二十年,自然有些小氣,不肯讓别人占了便宜,鎮祟府的權柄是這樣,鎮祟胡家挑出來的皇帝種子也是這樣。”
“當然,他被那些貴人老爺纏上,甚至他自己手底下也出現貴人老爺,那也是早晚的事情,誰都阻止不了的。”
“我沒把握讓他們一直這麽幹淨,也無力改變這世道,隻是盡量的在那之前,讓他幹淨的久一點,努力往百姓這邊拉一把。”
“……”
山君若有所思的想着,似乎也有些驚歎之色,道:“你這做派想法,有很多連我都覺得驚歎,是從哪裏學來的道理?你家婆婆,又或是來自于鎮祟府?”
‘是天書……’
胡麻心裏想着,但守着山君,卻不好說這些,便隻是歎了一聲,道:“以己度人罷了,我剛從寨子裏出來,手裏賺了些銀錢血食時,都難免有些貪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會習慣了。”
“更何況旁人?”
“我隻素來相信人沒那麽好,也沒那麽壞,多謹慎着些罷了。”
“……”
山君點了點頭,似乎對如今的胡麻有着非常的欣賞,輕歎了一聲,道:“你如今乃是鎮祟府之主,我與你說話也要注意一些了。”
“實言相告,你這次做的事情,我是稱贊的,甚至有些驚歎,但也有一些手段,超乎了我的想象,并且不知是禍是福,便如你立了規矩,揚了名聲,但也不得不說,藏了禍根。”
“如今這世道艱難,人人都要抱團取暖,一族一戶,一村一寨,皆已認了這活命法子,幫親不幫理,才是人之常情,而你鎮祟府開第一件事,便是斬了親戚……”
“……這名聲自然是響了,但怕也會讓外人覺得伱鎮祟府少了一點點的人情味。”
“與孟家相比,胡家自是勢單力薄,所以你以鎮祟府之名,邀這天下異人入局,我能看得明白,但我卻不确定,沒有人情味的鎮祟府,究竟能夠引得多少門道異人跟了你鎮祟府下注……”
“……明年七月半,你總不能真帶了一窩黃皮子,幾位村寨走鬼,再加上一隻膽小迷糊的紅燈糊去石亭唱大戲?”
“……”
說着,便連那有些模糊的面容,都似乎多了幾分壓力,歎道:“胡麻,自二十年前,便選了一條艱難的路子啊……”
“你能熬到成功接了锏,已是不容易,但接了這锏,卻還隻是開始,孟家暫且不算,其他八家的人究竟是什麽态度,如今還讓人瞧不透呢……”
“早先你替這明州精怪背了罪孽,倒有魄力,我也瞧不懂,但理論上,那無常李家,就該派人過來找你了,你都不擔心的?”
“……”
聽着山君的話,胡麻倒是有些好奇,道:“無常李家專司陰債索命之責?如今我已接了鎮祟府,那無常李家,有把我這位鎮祟府之主勾了魂去的本事?”
“十姓各有本事,千萬莫要小瞧了人。”
聽得這話,山君倒是嚴肅了些,道:“你得了鎮祟府,這天下門道異人,便無人敢小瞧你,但你也不可小瞧了其他的九姓本事。”
“黃泉有八景,鬼門關,奈何橋,剝衣亭,望鄉台,惡狗村,破錢山,血污池,孟婆店,每一景都代表着各自的權柄職責,也有着鬼神莫測之能,犯了他們規矩,便是孟家老祖也吃不消。”
“你可千萬小心,若不想陰溝裏翻了船,便最好不要讓自己壞了他們的規矩。”
“當然,如今你背了罪孽在身,其實已經是壞了無常李家的規矩,隻是照我的理解,他們家的人不會輕易擔這個責罷了。”
“……”
“是,我記下了。”
面對着山君的警告,胡麻倒不像是有太大壓力在心上,隻是歎了一聲,道:“也不得不承認,那位孟家大公子,眼力是有的,養氣功夫也很不錯。”
“這一次他們安排下來的陰謀詭異,其實很歹毒,一應一項,皆讓我前後糾結,我雖然最後賭了口氣,讓他難受了,但那也是靠了我不講道理,行事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來人家這等人,自小就被教着看這天下形勢,爾虞我詐,天生就懂得玩這些花樣,這次他肯暫且退走,一方面是怕我真不講道理,拿了這擊金锏砸他的腦袋,一方面,也是他有自信。”
“他确實相信我招不來這天下異人,更不可能短短半年時間裏,真有這個本事,能赢得過他孟家二十年的謀劃。”
“……”
山君聽着,也略略詫異:“你既是知道這一點,那……”
胡麻笑了笑,道:“但他想錯了。”
“他孟家别說二十年的謀劃,便是再多二十年,也壓不住鎮祟府。”
“有句話倒是說的不錯,我接過了鎮祟擊金锏,隻是剛剛開始,這場大戲,連個相都沒亮完呢……”
“官州這冤狀,也恰是我準備要給孟家的一份大禮!”
“……”
“這……”
見胡麻竟是如此的自信,山君神色也頗有些詫異,心裏其實非常的好奇,想要問他,但又因爲胡麻如今身份也已不同,不能再将他當作晚輩看了,話便不好多說。
隻能深深看了胡麻一眼,歎道:“你有如此自信,固是好的,隻可惜随着你這本事越來越大,有了自己的主見,我也快幫不上你了。”
這話倒是說的胡麻略略一怔,望着那張模糊的臉,心間感慨:連神通廣大的山君,都開始有了這無奈之意,倒讓自己,真切感受到了這幾年的不同。
人是在何時長了起來的?
或許,便是在看到自己曾經認爲無所不能的人,也有了他們的無力與疲憊感時吧?
又與山君聊了些小事,盡可能補足自己對這世道認知的缺失,而山君對此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是胡麻能明顯感覺到,似乎山君心裏也藏了些什麽,在這一塊,竟是不洩露一個字……
便如,這老陰山裏究竟還藏了什麽,使得他如坐牢一般在這裏守着?
當然,山君既不肯說,自己便也不好拿鎮祟擊金锏比到他腦袋上逼着他說,聊了一些事情後,便也從山裏告别出來。
回到了莊子裏,他也不着急做些别的什麽,隻是默默坐着,回憶了一下打開鎮祟府時,看到的卷宗等物,又将山君對自己的告誡細細的想了一番,盤算着自己的計劃。
其他的一應先不提,隻是在盤算明白之後,才等到了夜半,默默行功,意識沉入夢境之中,然後來到了本命靈廟,手按香爐,進行了呼叫:
“地瓜燒小姐,可否聽到我的呼叫?”
“……”
這次倒略奇怪,以前呼叫地瓜燒,她總是第一時間就嗷得一聲跳了出來,可以說在這世界各個轉生者裏,她是惟一一個有秒回氣質的。
但這次,居然讓自己足足呼叫了三遍,才聽到了她興奮的聲音:“啊,前輩……”
“抱思抱思,我正煉魂呢,準備打開一扇府門,反應慢了點……”
“……”
“啥?”
胡麻聽着,心裏倒是略略一驚,這家夥也要開府門了?按理說這應該是好事吧,怎麽心裏倒是顫了一下?
“哈哈哈,還是要多謝前輩的!”
地瓜燒道:“這幾天明州真是太熱鬧啦,我也找了個機會,奪來了一條罪孽滿身的怨魂,這玩意兒可是罕見,活着時是人魔,死了便是惡鬼,隻要我把它煉出來了,便推開了第一扇府門。”
“再借了它,還有我手上的寶貝,去逮個鬼王什麽的,那便又推開了第二扇府門啦。”
“回頭再拿這做引子,養上一窩鬼,一個個的把他們都搞得怨氣十足,再找個極兇僻的地方安營紮寨,那我也可以直推三扇府門啦,哈哈哈哈……”
“……”
“卧槽……”
胡麻聽着地瓜燒這麽說,似乎很簡單的樣子,但心裏卻下意識的有點害怕,頓了頓才道:“恭喜恭喜……不過你說的這些法子,怎麽聽着都不像是什麽正經本事啊?”
“那當然啦!”
地瓜燒道:“正經本事多慢啊……”
“我這個快!”
“……”
‘真特麽的有道理啊……’
胡麻都不由得跟着歎了一聲,平複了一下情緒,才歎道:“你們刑魂也是一大門道,這本事我不懂,但聽你這麽簡單一說,倒發現我這裏或許也有些機會,能夠幫到你……”
“……可願過來給我搭上一把手?”
“……”
“啊這……”
地瓜燒嗷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前輩,我才要開第一扇府門,你就給我創造其他的機會了?”
“姓甚名誰,家裏幾口人,你直接告訴我,别的就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