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在場諸人皆驚,臉色瞬間慘白,而那胡家堂姐,則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早就想到了這一幕。
“非是我想走這一步,實在是不得不走啊……”
胡麻則是看着他們幾人,耐心的解釋着:“我剛剛才以鎮祟府的名義,立下了規矩,滿天下的人都瞧着呢,而你們又引餓鬼入明州,以一城百姓爲祭起壇,喚來官州府君。”
“裏外裏論起來,哪一條都是大罪,如今我若不殺你們,這天下人又該如何瞧我?又如何才讓他們心甘情願,信我鎮祟府?”
“若要說簡單一點……”
他笑吟吟的,目光從這幾人臉上掠過,笑道:“我正是要借這清元胡家幾位親戚的腦袋,來換這天下人的信任,從鎮祟府的角度考慮,這很合适,不是麽?”
“不,你怎麽敢……”
都解釋的這般透徹了,但這幾位胡家族叔,卻是憤怒的跳了起來,連聲道:“你怎麽敢?”
“我們畢竟是你的長輩,你殺了我們,可知道這名聲……”
“……”
但不等他們說完,胡麻的臉也拉了下來,喝道:“都是爲了長久之事,卻連這點子犧牲也不肯,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來人呐,妖人作亂,現已認罪服誅,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
“轟隆!”
随着他這一聲喝,幡子外面,忽然刮起了陣陣狂風,直吹得周圍這幡子簌簌作響,以孟家儀帳布置下來的圍帳,如今倒像是連根拔起一般,内中不知挾着多少鬼神沖蕩撲擊之聲。
便連那孟家大公子,也是臉色一變,低聲道:“世兄,你們畢竟同族同宗,何必下手如此之狠?”
唰!
同樣也在此時,聽着幡子外面一片混亂,動靜大起,裏面這幾位胡家人也一下子跳了起來,急切之間,倒有人向了胡麻沖來。
卻是急欲臨死反撲。
“死人有時候比活人好用。”
而迎着那張憤怒又恐慌的臉,胡麻卻隻是擡手将他脖子掐住,手腕一扭,便自擲出了幡子去,同時冷笑着看了那孟家大公子一眼,道:“世兄難道沒有聽過?”
那孟家大公子見着他這森然手段,也吓得臉色大變,再想說話,便已看到,兩隻金色大手,硬生生抓進了幡子裏面來,赫然便已将這儀帳撕碎。
而這幡子下面,孟家的丫鬟,奴仆,瘦長鬼影,未得大公子命令,自然不會輕易放他們進來,急欲阻擋。
卻不料四下裏一起用力,直接便将這幡子撕得粉碎,天上的烈日頓時照了下來,這一條條瘦長鬼影,頓時凄厲吼叫。
竟是掙紮顫抖之中,被這天上烈日,曬成了一灘血水。
如今鎮祟府在側,生人死人的規矩已經立下,陰魂怕日頭,沒了幡子遮擋,便隻有死路一條。
緊跟着,幾位金甲力士,大手抓來,将這胡家二爺,四爺,胡家堂姐胡溪,已經被胡麻擰斷了脖子的胡家三爺,一并拿了起來,摁在鎮祟府前。
“不該,不該……”
胡家三位叔爺,兀自滿心不甘,口中大呼大叫,反倒是那胡家堂姐,朝着他們苦笑:“有何不該?你們不一直盼着有個合格的鎮祟府之主,如今瞧他這狠勁,誰又比他合适?”
鎮祟府不斬活人,但走鬼人例外。
如今便在鎮祟府前,四大堂官看着,保糧軍與不食牛異人,明州城内湧上了城頭的諸位貴人,通陰孟家大公子注視之下,隻取了最偏一鍘,摁在那裏,直接手起刀落。
哪怕隻是清元胡家,已經與鎮祟府無關,但那也是十姓之外,最頂格的貴人,如今卻生生喪命在鍘刀之下,仿佛連日頭都染了血色。
鎮祟府重開,殺的第一個活人,便是胡家人。
冥冥之中,自有影響,天地幽幽,仿佛連這剛剛才經曆了一場厮殺的保糧軍身上的血氣,都被壓了下去,滾滾煞氣,傾刻之間,濃郁了數倍,分明是大白天,卻讓人有了種午夜即視感。
“伱好……你好……”
幾顆人頭的落地,煞氣滾滾而起,壓得無人能說出話來,就連剛剛還在旁邊看笑話的孟家大公子,都吃了一驚,身形後掠。
他看到了自家儀帳被撕碎,連自己身邊的幾位護法神都被日頭曬得沒了,心裏自然也明白,這胡家公子可不僅是心狠手辣,殺了幾位親戚。
當衆撕了自家儀帳,殺了自己護法神,這也是故意出氣來着。
但因着他的手段,幾位護法神的死,反而不算什麽了,隻是看着胡麻,認認真真,幾番想要開口,但最終,竟是先拱起手來,深深的揖了一禮,沉歎道:“胡家人,果然心狠。”
“世兄,我如今隻想對你說聲佩服,我須承認,自己早先小瞧了你,我孟家長輩也小瞧了你,皆知你鎮祟一脈心狠,如今才知道,你是最狠那位。”
“隻是你這手段,也忒淺了,血濃于水,名大于天,你真以爲殺了親戚,換這名聲,能換人來幫你?”
“……”
“那倒不用孟世兄來關心了。”
而看着這位孟家大公子的臉,胡麻卻是笑了笑,道:“孟家世兄不遠萬裏,過來提我這個醒,我心裏倒是感激不盡。”
“隻不過,你們孟家如此關心我們胡家的事,但聽聞你們自己家裏,也有人死在了離此不遠的石馬鎮子,卻都沒顧得上去問上一問麽?”
“……”
那孟家公子聞言,臉色忽地一變,他本來就極爲關心這件事,隻是輕重緩急,不得不來明州,如今忽聽胡麻提起,一時心急如焚,沉聲道:“你知道思理的事?”
“孟家世兄熱心,抛下了自家兄弟的事不理,倒要來插手我胡家的事,那我又怎能不投桃報李?”
胡麻滿面堆笑,向孟思量道:“所以,在孟家世兄來到了明州幫我們家的忙時,我也派人去那石馬鎮子走了一遭,替你把那位二公子的死因查清楚了。”
到得此刻,那孟家大公子終于忍不住,面沉如水,喝道:“是誰害了他?世兄還請告之,我孟家定有重謝……”
胡麻看着他,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然後道:“是我!”
這孟家大公子臉色大變:“什麽?”
胡麻淡淡道:“他到了我眼皮子底下,做那陰險之事,所以我讓人把他宰了。”
“你……”
那孟家大公子其實早就猜到了幾分,隻是一來全無憑證,二來也沒想到胡麻會在如此情況之下把話說出來,已是滿眼憤恨,雙眼冒火。
而胡麻卻是又笑了起來,又客氣又熱情,笑道:“啊,對了,我非但查清了是誰殺他,怕你們找不見人,還把腦袋給你們帶了過來呢,正好請孟家世兄拿着……”
“這份禮想來不小,卻不知孟家世兄,準備如何謝我呀?”
“……”
說着話時,輕輕一擡手,小紅棠手裏捧着一個木匣子走了過來,直接遞到了孟家大公子,道:“呐,還你!”
“你……”
這位孟家大公子,就連剛剛被胡麻毀了儀帳之時,都還帶了一點置身事外的氣度,之所以有些繃不住神情,也隻是因爲胡麻的手段,超出了他的意料而已。
但這一刻,那表情是真繃不住了,死死盯着那紅衣裳小鬼遞過來的匣子。
内心裏有着無窮憤怒,想要一把将匣子拍飛,踩爛,但見着胡麻立身于壇間,鎮祟擊金锏就在他身前,甚至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森然煞氣。
他也終于強行忍了下來,慢慢的伸手,接過了那紅衣裳小鬼手裏的匣子,打開了一看,臉上兩行熱淚,便不由得流了出來,他流了半晌,才擡起了袖子擦去,深呼了一口氣。
看着胡麻道:“胡世兄給我孟家這份大禮,我……多謝你了,也保證孟家人,是會記住你這份恩情的。”
“想來也不會等得太久,待到年後七月半,陰府門開之時,十姓再聚石亭,你賜來的恩情,胡家與孟家二十年來的恩怨,也就該有一個了斷了。”
“……”
胡麻皺起了眉頭:“石亭?”
“不錯。”
那孟家公子,淡淡笑了起來,神色可見一抹陰森:“世兄拿得鎮祟擊金锏,立得這天下規矩,更加心狠手辣,砍了自家親戚,你确實好本事,讓人佩服。”
“可那又如何?”
“難道你不知道,無論怎樣,既然鎮祟胡家重現于世,鎮祟府門開,十姓便也到了再聚石亭之時?”
“此事本就是當年約定,世兄若還不過來,那非但其他九姓會對你不滿,怕是連祖祠裏的白家奶奶,也會呆不安穩了……”
“……”
“嗯?”
胡麻聞言,也是臉色忽變,冷冷看了他一眼,從這人話裏,竟已隐隐聽出了對婆婆的威脅之意,心間怒意湧動。
而且這一條,之前也确實沒有人跟他說過,但是,轉念一想,拿了這胡家信物,重開鎮祟府,不也是早早準備好了要面對十姓,以及搞明白上一代轉生者們參與的事情?
心裏倒是定了,緩緩點頭:“不勞廢心,我自會去。”
“隻是也希望你們孟家也做好了準備,我們家這鎮祟府,能拘神斬鬼,隻是不知道……”
“……斬不斬得了,你們家那個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