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都沒想到地瓜燒眼這麽尖,還堂而皇之的打招呼,心下有些無奈,之所以等着地瓜燒,差不多在一個時間段裏走,就是擔心她不靠譜,耽誤了功夫。
但既爲轉生者,哪怕彼此認識,也最好少有交道,最多隻是點一點頭,便彼此各忙各的了。
她嘛,真是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反而興奮的大呼小叫,手裏的柳梢兒鞭子高高的揮了起來,笑道:“快跑起來,快跑起來,趕到他前面去!”
身邊擡了轎子的小鬼們聞言,頓時哭喊叫道:“奶奶,跑得夠快啦……”
“昨天剛挨了奶奶的打,今天腰還疼着呢,跑不動……”
“……”
地瓜燒一聽,頓時瞪起了眼,抓了一把紙錢,高高的撒了出來,道:“昨天說了要聽我的話,甜頭多着呢……”
“奶奶我左手有柳枝紮的鞭子,右手一把一把的錢,你們想要哪個,倒是講一講呀……”
說着,這些紙錢,嘩啦啦的,落在了轎子的兩邊,蒙到了不少小鬼的腦袋上。
這些小鬼鼻青臉腫,萎靡不振,但是被紙錢砸了,卻也一下子精神起來,甚至眼睛都放起了光來,一群小短腿都捯騰的很快,扯着嗓子大叫:“不疼啦……”
“奶奶舍得給賞錢,可比前面那個東家好多了,而且奶奶輕便呢,不用奶奶拿了柳兒鞭子抽,咱們一樣跑得比誰都快!”
“……”
說着時,身邊的陰風嗚嗚作響,竟是真個越來越快,眼見得快要把胡麻都給遠遠的舍在了後面。
“呵呵,幼稚!”
胡麻在後面看着,也覺得好笑:“這是想跟我較量一下?”
堂堂胡家後人,不食牛之主,當然不會做這等子幼稚的事情……
……一邊想着,一邊加快了步伐,倒如腳底生風,卻是傾刻間趕了上來,甚至還把坐在了轎子上的地瓜燒,都給甩在了後面。
不是爲了跟地瓜燒較勁,而是爲了看一看自己這量天靴和小鬼擡轎哪個更快一些。
早先其實已經與孟家二公子較量過一次,但那一次,孟家二公子上了轎的時候,那些小鬼都已經被打傷過一波,傷了根源的,所以跑起來沒那麽快,如今則恰是要見見這些本領高低的時候。
“不愧是前輩,這趕路的法都如此高明……”
地瓜燒在後面看了,也是深深贊歎,然後大把紙錢撒了出來,催着這些擡轎的小鬼,飛快的在身後追趕。
“這小娘皮是昨天晚上才求來的這道小鬼擡轎法子吧?”
胡麻察覺到了地瓜燒趕得快,都覺得心裏有點納悶:“才隻一天時間,就跑得這麽快了?”
微微放松了警惕,細瞅了兩眼,才借着入了府的眼力,發現了其中端倪。
好家夥,那一把一把的紙錢,都是有法力的?
他早先爲了做戲做全套,被地瓜燒的紙錢砸過腦袋,一下子就買走了不知多少道行。
道行便是生機,與人之生死息息相關,因此對普通人來說,這紙錢就是在買命。
而如今她這一把一把灑了出來的,居然都是買過命的紙錢。
這紙錢灑了出來,買活人的命,但給了這些小鬼,便是賞給它們的,這可真就不知道有多大方了,哪個好人家能這麽個浪費法?
也難怪這些擡着地瓜燒的小鬼,明明看着鼻青臉腫,吃了不小的虧,但如今擡着她,卻是如此起勁了,但凡自己有點不留神,就被她趕上了。
怎麽說呢,這就跟一把一把的血食來驅使小鬼差不多了。
心裏感歎着,便略一加快,速度再起,又很快将地瓜燒落在了後面。
這一較量,心裏倒也對這一方秘術,有了一定了解,這世道人趕路全憑兩條腿,便是家裏富貴些的,也是靠了騾馬,門道裏的人自有秘術,但卻也各有消耗。
地瓜燒這趕路法門,靠得是買過人命的紙錢,而自己借了量天靴趕路,卻是在不停的消耗着自家的一身道行。
之前借了這量天靴的本事,追趕那孟家二公子,因爲隻趕了一小段,還不察覺,如今便是發現,對道行消耗還是挺快的,不亞于一柱香時間,便等同施展一個絕活的消耗。
但若論起來,最厲害的趕路法門,似乎是去陰府借路?
那種法門,最爲神出鬼沒,厲害,隻是自己不太懂,回頭倒要向二鍋頭請教一下。
這世間之術,凡是牽扯到了陰府的,都神秘詭異,非外人可以想象。
尤其是守歲門道裏面,更是絲毫沒有牽扯。
如今的胡麻,知道有“陰府”,卻連那是什麽都說不明白,很早之前,就聽走鬼人講過,這世間鬼門關關了,所以才有這麽多古怪邪祟,滞留人間。
但事實上,又有香丫頭那種陰司領路人,可以将世間生魂,帶到黑色大門前,又有借兵貼,可以從陰司之中,借來陰兵。
甚至還有地瓜燒口中的什麽陰司存在,能夠記人孽債……
……隻能說,那是一個詭谲龐大的世界,如今的自己,沒做好準備,還是不敢深入了解。
心裏想着,一邊熟悉這入府層次的絕活與本事,也一邊向了明州進發。
與地瓜燒兩個,你追我趕,卻是一夜之間,便趕出了二百多裏路。
直到路邊的村落裏,傳來了雞叫聲,才放緩了速度,然後去官道兩邊,找地方休息。
自血食礦至自家的莊子,正常騎了騾馬,要走個八九天,便是不惜馬力,拼命趕路,如之前的地瓜燒一般,日夜兼程,也要跑上三天多。
但如今借了量天靴,卻看着跑上兩個晚上,也就夠了。
不過如今停了下來算計,便也發現,這等借法趕路,對道行的消耗也真不淺,自己全力趕路的話,隻靠這三柱道行,怕是每跑上兩個時辰左右,就要停下來歇一歇了。
而與地瓜燒相比的話,優勢劣勢,也皆很明顯。
短程之内,自己比地瓜燒不少,随時可以将她甩在身後,但論起長線趕路,又似乎不如她了。
不過她那一把一把的紙錢,消耗的是她平時的積累,論起來,倒又不如自己借了這量天靴趕路輕省,省力。
如今天色已經亮,他也隻是想找個地方,打個盹,補充些體力,便沒有進村子,而是找了一處祠堂,歇了下來,啃了兩口青食,從旁邊溪流裏打了些泉水,湊合着哄飽了肚子。
用這量天靴趕路,白天也可以行法,隻是容易驚世駭俗,況且連日帶夜的,道行消耗也太快。
這倒比地瓜燒強,她那小鬼擡轎之法,隻能晚上使。
歇了一天,待到黃昏降臨,夜幕再至,胡麻便又來到官道上,再次施了法,大步流星,直向了明州地界趕來,如今愈發的熟練,卻是比前一夜還要快得多了。
待到了後半夜時,便已經進入了明州地界,于是便放緩了速度,等到了清晨薄霧湧動,天光大亮,便連這量天靴也還回去了。
估摸着這裏距離老陰山地界,已經不過二三十裏,靠雙腿走着過去就可以。
“咦?”
才剛回了這裏,遠遠瞧去,便見這裏村落之間,官道之旁,竟是多出了許多青色的幡子,高高的立于各處。
有的隻是座落在村首,樹旁,也有一些,是被人高高舉了起來,身穿綠色冠袍的信衆,緩慢跟在幡子後面,自鄉間土路,穿行而過,兩側田野之間,有忙作的百姓,遠遠見了,慌忙磕頭。
那些青色的幡子上,無一例外,皆有一個“理”字,再加上他們這神态袍服,胡麻便不難猜到,定是一些教派之人了。
隻是,這等教門,往往都小心翼翼,不敢見光,就連一錢教這等聲勢,都打定了主意造反,也隻敢躲在山裏,怎麽這青蓮教,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在外面?
他心下覺得古怪,卻并不想着多事,倒是沒看一眼,遠遠的田野裏,一陣陰風向了這裏卷來,卻是地瓜燒大呼小叫,隻比自己慢了半柱香時間,也已經趕到了這個地方來了。
她這時正興奮着,擡轎子的小鬼更興奮,直接向前撞了過去。
冷不丁便在大道上,有擡了青色幡子的人,走在官道的正中間,來往騾馬行人,皆人避讓在一邊,而地瓜燒這般冒冒然的闖來,卻是恰好撞去。
那幡子下面,手裏捧着一隻香爐的信衆,察覺到了陰風,便自緩緩擡頭,沉喝:
“真理法壇,不容沖撞!”
“……”
說着時,身後幡子裏,便有無形陰氣,驟然向旁邊蕩開。
“籲……”
看起來兇險,其實地瓜燒心裏有數,眼看要撞上了,便是籲了一聲,手裏的柳兒鞭提起來在空中虛劈了一下,擡轎子的小鬼們,便立刻收住了腳,距離那幡子,還有不少距離呢!
但也聽見了那幡子下面的信衆沉喝,尤其是有陰風蕩來,甚是無禮。
這些擡轎的小鬼,經了兩天相處,早就投效到了地瓜燒門下,頓時七嘴八舌的喝罵:
“哪裏來的妖人,居然敢犯我家奶奶?”
“那就打!”
“……”
地瓜燒人在轎子上,也是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居高臨下,向那青色幡子下面瞅了一眼,冷笑道:“咱可是紅燈娘娘會裏的白腰小供奉,你乃何人,敢在紅燈會地盤上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