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胡麻如何還能想不明白?
早先在這石馬鎮子,遇着了那守歲大堂官以及孟家的二公子,胡麻可也是聽到了一些要緊的事。
先是一點,便是這孟家二公子,本就看不上這一錢教的小打小鬧,人家本來就是爲了要建什麽鬼将台,好用來看着自己的,甚至,在他的對話裏,還提到了另外一點事情。
孟家準備去明州找自己,甚至,還提到姓胡的不隻自己這一個?
如今自己急着破了三柱道行,又要去拿胡家的信物,難說沒有這一塊的緊迫緣故。
如今雖然還沒到自己養好身體,補全四柱道行的時候,但想來,在這礦上苦熬着,也找不到足夠的血食,那麽,倒是借了這個機會,先回明州一趟,處理處理事情才是要緊了。
“麻子哥要回去了?”
周大同等人聽說了胡麻的話,頓時一個個興奮不已:“那我們也跟着回去吧!”
“正好也快到回寨子過年的時候了……”
“……”
“?”
胡麻聽着,都愣了一下:“這才九月底啊……”
周大同等人都湊了過來,道:“這不就是離着過年沒幾個月了,反正我們留在這礦上也沒事。”
說的倒是有道理,如今這礦上确實沒有什麽事情,血食礦上的營生,本來就是幹上三五個月,然後吃上一整年,而且現在這礦,表面枯萎,明年才會豐盈起來呢。
“也随你們。”
想了一下,胡麻便道:“但我事情比較急,明天便要動身,你們則是先安置好了礦上的事務再往回走。”
吩咐好了,便又進來看了看烏雅,這姑娘被黑太歲的意識侵擾,一直在昏迷之中,本來胡麻也沒有辦法,但與地瓜燒和老算盤都聊過,略有了想法。
如今自己道行破了四柱,守歲門道也入了府,倒漸漸的想到了一點關竅,本打算等自己完全養好了身子,再來着手幫她的。
但如今既然要回明州去,又不知耽擱多久,便索性先來看看她,而如今胡麻想到的主意,便也是利用胡家的消咒,再加上自己大威天公将軍印的法相,壓着她神魂,再消去太歲意識。
因爲自己畢竟專業不對口,所以做事小心,隻能一點一點的來,短時間内無法奏效,所以安排上了之後,便也拜托老算盤盯着,自己且先去明州忙完了事再回來。
現在老算盤最怕胡麻問“那位朋友”的事,其他的倒是痛快答應。
尤其是胡麻答應了回頭給他帶點血食丸回來後,更是保證把烏雅當祖師爺供着……
趁着這夜裏施了法,又安排好了礦上的事,胡麻便在入睡之後,進了本命靈廟,來到了香爐之前,呼叫了三回之後,地瓜燒的聲音,才忽然響了起來:“前輩,前輩我在了……”
“剛剛忙着呢……”
“……”
‘這大半夜裏的你忙什麽?’
胡麻都覺得有些古怪,轉生者夜裏呼叫,基本上都是可以叫到的。
畢竟這個世道,又沒啥豐富的夜生活。
之前叫二鍋頭有時候會叫不到,是因爲這位老哥喜歡喝花酒,那地瓜燒……
“我倒也沒有什麽要緊事,隻是跟你說一聲,早先說的那一票大活,如今有眉目了。”
定了定神,胡麻道:“若是你那裏不忙,明天我們便一并打道回明州去,想辦法找些大買賣來做。”
“回去?”
地瓜燒有些驚訝:“都沒在這裏幹一票,就又回去啊?”
胡麻無奈的籲了口氣,道:“這次的已經做完啦,你來的慢,沒有趕上,而下一個要幹的活,卻是在明州了,我也是考慮到,你不太擅長趕路,所以才過來通知你一聲的……”
“前輩,伱對我真是太好了……”
地瓜燒的聲音,聽着都隐隐有點感動:“他們辦事,都不太想帶着我……”
“隻有你,居然還擔心我跑得慢,趕不上……”
“……”
這話說的胡麻都覺得有些酸楚,正想着安慰她時,就聽見她道:“但前輩也請放心,我已經吸取教訓了。”
“現在我正在這山裏的一位負靈老師傅這裏求法,我們剛剛正讨論着呢,等我學到了他的本事,就不怕趕不上了,咱們明天幾時回去?”
“……”
“求法?”
這冷不丁的話,把胡麻都搞迷糊了,道:“大半夜的求什麽法?”
“小鬼擡轎啊……”
地瓜燒道:“這一次沒趕上,我就在反思自己,人要正視自己的短處,對症下藥才能進步,這幾天裏,前輩又一直沒有叫我,于是我就自己打聽了一下,怎樣才趕路趕得快。”
“問了好些人,都說負靈門道裏的小鬼擡轎本事,又好學,又簡單,于是我就來了。”
“……”
“這……”
胡麻都被她的努力給驚訝到了:“人家願意教你?”
你想學是一回事,但門道裏的人都把本事當成了絕活,你好端端的上門去,人家也不一定理你啊……
“現在還不願意的……”
地瓜燒道:“但我已經把他綁起來了,待會再割他兩刀,應該就願意教我了……”
“……”
胡麻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歎了一聲,道:“那行吧!”
“你倒也不用着急,咱們明天夜裏出發,不必相會,隻在一條道上走,能察覺到對方的影子在左近便是了。”
“……”
與她約好了出發的時間,胡麻退出了本命靈廟,心裏倒有些感慨了起來,地瓜燒也是一個努力而上進的姑娘啊,還知道正視自己的短處……
他默默的想了一下,倒是知道地瓜燒說的這小鬼趕路的本領。
這本領似乎是出自負靈,但走鬼人也能學得,刑魂、把戲,也都有學的。
理論上,若是小紅棠有兩個,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擡着轎子趕路,也是一樣的。
但這是最簡單的趕路法門,破綻也多,自己似乎還有别的選擇?
他心裏倒不由得想起了這次在石馬鎮子的收獲。
于是當天夜裏,勉強睡了,第二天,把礦上的青食滿滿的做了一籮筐,吃得飽了,然後便收拾了東西,這一趟回去,卻是既不牽馬,也不帶什麽大件的行李,隻将那罰官大刀,縛在了背上。
到了夜裏,便來到了血食礦外面,順了小路,一路下到了大路上,遠遠的隻見一條官道,在月光下直通遠方。
他等了些許時候,約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站定在了官道中間,徐徐吐息,然後雙目微凝,暗自行功,立時便靠了自己的兩柱道行,勉強的凝聚起了法相。
如今道行尚未補起來,法相便也不是那麽完整,但勉強可以有個樣子,隻是不像道行充足的時候,那麽真實完整,隻有神魂隐約浮現。
然後,他便看向了石馬鎮子的方向,借了懷裏的這一方無字之印,隐約感應着,似乎這中間的距離,都被跨越了,神魂之中,竟是隐隐感應到了那株老榆樹,以及樹上的東西。
空白之印已經被自己取走,但樹上的爛鐵甲,量天靴還在。
而且一錢教步入正軌,之前那些系在了樹上的玩意兒,有時候仍然會系上去。
深深呼了口氣,胡麻便試着将注意力放到了那雙靴子上,然後,輕輕的跺了一下腳。
“嗤!”
有無形的聯系出現,那雙靴子,便有一隻從樹上掉了下來,落地無聲,消失不見,而胡麻這一隻腳上,卻出現了那隻靴子的虛影,隻是看不真切,隐約仿佛被一團影子裹住。
他又跺了跺另外一隻腳,另一隻靴子落地,同樣裹在了腳上。
早先在對付孟家二公子時,胡麻已經使過一次,但當時沒有細想,如今卻是開始嘗試熟悉這法門,如今兩隻靴子到了腳下,便擡步向前走去。
眼前這一條寬敞官道,滿浮塵砂,空寂無人,如今他大步走了起來,隻用了三分力氣,卻是愈走愈順,眼見得周圍景物,也都開始飛快的後退,耳邊掠過的狂風,也愈發的兇猛了起來。
“果然,這爛鐵甲與量天靴,其實都是現成的絕活啊……”
心裏默默想着,自己這一趟,确實沒有白來。
在入府屋次,走了捷徑,一下子便賺到了别的入府守歲十年,二十年,甚至算是三十年的苦功,最關鍵的是,修成了大威天公将軍印,還隻是一個基礎,竟還有兩個絕活相送。
如此算起來,自己在入府守歲這一門道,已經是推開了兩扇府門,并有兩件現身的本事。
而正趁了這無人的夜色,大步趕着路時,不多一會,便聽見前方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森森陰氣,自一條小路,斜插進了官道上。
細細一瞧,正是地瓜燒,她穿着打扮,便如個年輕的地主婆子,如今正蹲在了一頂木轎子上,隐約間,倒像是被一團黑氣裹着,快速的向了前方飄去。
轎子下面,七八隻鼻青臉腫的小鬼,十幾條腿飛快的倒騰着,瞧着很是凄慘,地瓜燒倒是在轎子上,一回頭看到了胡麻,頓時興奮的叫了起來:“快點啊前輩……”
“……你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