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樣也在這時,胡麻領着小紅棠,小紅棠懷裏抱了一個火盆,已經走到了街上,也看到了這個石馬鎮子,已經被迷霧詭異的霧氣所籠罩,四下裏一片哀聲。
一錢教的賬簿,一筆一筆做的清楚,這燈火福會,也是經過了好生設計的,怎麽如今瞧着,居然一觸即潰?
那用邪物養出來的十缸福澤,便是賜福給一府之人,便也夠了,但是面對着孟家人的手段,居然才隻撐了這麽片刻功夫……
隻能說,一錢教與對方相比,差得實在太遠,積累多年的福澤,被人家輕易拜掉……
“小紅棠,将火盆點起來吧!”
胡麻走出了屋子,深深的呼了口氣,道:“點了火盆之後,你就在火盆旁邊一直守着,一旦火盆熄了,那就跑,跑快一點,如果遇到了危險,籃子裏的東西都可以用。”
小紅棠聽着,眼睛都亮了幾分:“所有嗎?”
胡麻點頭:“所有。”
小紅棠立刻用力的點了點頭:“好的好的,你快點讓火盆熄了啊……”
“?”
胡麻都怔了一下,心想以後孩子教育這塊得抓一抓,不然小紅棠就要學的跟紅燈娘娘和妙善仙姑似的了……
心裏覺得好笑,卻也大步的走出了屋子,站在了街道上,剛剛自己身邊,還是人群熙攘,如今卻是一片衰聲,耳間聽得無數哭喊呻吟,眼中看到的一個也是一個個臉色灰敗的百姓。
甚至有人看到了人影出來,下意識的便想伸手求救,但胡麻卻是直接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同時擡頭看向了鎮子的上空。
他如今神魂凝煉,修成了法相,感應也自靈敏,在此之前,也隻能感覺到滾滾陰風盤旋彙聚,心裏毛躁,驚恐,但卻不知道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但如今看去,卻能在這夜空與彌漫的黑霧之中,隐約看到高大的身影,一身頹敗壞氣,迷迷蒙蒙,向了這個鎮子的方向,手裏舉着四柱香,緩緩的,向了鎮子叩拜。
身形轉上一圈,足有八個。
隐約間可見其身穿長袍,頭戴草冠,将鎮子團團圍住。
每向了鎮子拜上一下,鎮子裏面,那種讓人不安與不舒服的氣氛便多了一層,穿街過巷的陰風,也仿佛更猛烈了一層。
而在這壓力下,胡麻竟莫名的生出了些許興奮。
自從修煉成了法相,便沒有痛快的施展過一次,如今倒是被撩了起來,更甚至,這大威天公将軍印法裏自帶的狂妄,也讓他漸漸的生出了幾分豪邁。
“馬爺,要不要出去逛逛?”
深呼了一口氣,他忽然低聲說道,這聲音自他口中說出,但站在他旁邊的人倒有可能聽不到。
這正是他入府之後,七竅層面的三個小絕活之一,鬼低語。
另外兩個是白芒針,惡魂息,分别是借由雙眼與鼻竅施展出來的本事。
話一出口,客店裏馬廄裏,那匹在燈火福會開始時便無精打采的趴在那裏,陰風刮起來時,卻站了起來,焦躁不安,甩頭擺尾的馬爺,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唏律律……”
它忽地興奮起來,鼓起了全身的力氣,猛得馬首一昂,連帶着拴了它嘴上缰繩的馬廄柱子,都一下子被它掙斷,馬廄翻了半邊,将那頭無辜的驢與其他人的牲口都砸在了下面。
然後馬爺雙蹄飛揚,直沖出了客店,也不管身邊的一片哀聲,徑直向前沖去。
老算盤就在不遠處的台階上坐着,懷裏抱着一杆皺巴巴的小旗子,縮着腦袋,看向了馬爺興奮奔了出去,似乎知道它想做什麽,也不攔着。
隻是無奈的歎:“這都叫什麽破事呢?”
“跑到人家面前來做對付人家布置?”
“你小子也是,人家打伱一巴掌,你忍着不就完了,你不忍,那這世道可是要直接亂起來喽……”
“……”
“多謝!”
胡麻看見馬爺興奮的自街道一端沖了過來,便擡步跳起,跨坐在了它的背上,一口惡氣吞吐,便要沖出鎮子,卻又忽地感覺,手裏仿佛還缺了點什麽。
神魂出竅,感知靈敏,也仿佛聽到了這鎮子的某處,有什麽在呼喚着自己。
心裏忽地一喜,便也立時縱馬向那個方向沖去。
鐵匠鋪子裏,鍛刀的老師傅,也正趁着這鎮子之上,邪氣陰森,福澤敗壞,拼上了一條老命,将這刀鍛至了火候。
然後用大鉗子将這刀挾起,猛得伸進了旁邊早就準備好的太歲血裏,青煙忽地升騰了起來,隐約間,衆弟子耳中仿佛聽到了一聲兇戾森然的怪笑。
都是十幾二十幾的大小夥子,身強力壯,每日錘打鍛鐵,養得一身好體魄,也有一身好膽氣。
但是被這兇刀一逼,竟是同時吓得頭皮發麻,踉跄着後退了好幾步。
“好刀,好刀……”
老師傅舉起了這柄刀,死死盯着,竟仿佛也着了煞一般,竟是厲聲大笑了起來:“我老頭子入了門道多年,也不知打造了多少好玩意兒。”
“但我也不知爲什麽,鍛造這刀,卻像是着了魔,入了迷,這身本事,倒不像是我的,而像是有人借了我這身子骨鍛刀。”
“這,這不是我能鍛出來的刀,但是……但又确實是借了我的雙手鍛出來的啊……”
“……”
他滿口迷茫混亂,大聲誇贊着,表情忽喜忽怒,如同癫狂,叫聲裏,竟是又忽地聲音一沉:“不對,不對,還差了一點東西的……”
“這等好兇兵,怎麽可以沒有東西祭刀,祭刀……”
“……”
他口中呢喃着,眼神居然也冷厲起來,看向了周圍的徒弟們,頓時吓得徒弟們臉色慘白,紛紛的向了屋子邊緣退去,似乎生恐師傅會揮刀殺過來。
但這老師傅卻沒有沖過去,隻是陰森的目光一個個的掃過了他們的臉,總覺得不滿意似的。
但無意中一低頭,卻是在旁邊裝了太歲血的桶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時之間,眼睛裏面,充滿了血絲,眼底逐漸出現了一絲絲的狠辣,以及被附身了一般的癡迷。
那刀鋒,竟是不自由主,在緩緩的,向了自己的胸膛,一點點落下。
但也就在這時,卻忽聽得鋪子外面,有急烈的馬蹄聲快速靠近,奔雷般的蹄聲裏,有一個聲音沉喝:“偷奸耍猾的東西,既已出爐,還不快來?”
“唰!”
聽着這話,快要落在老師傅胸膛之上的這柄刀,竟忽地顫了一顫,老師傅身不由己,胳膊揮刀,将這刀扔出了窗子去。
也是直到這刀出了窗子,他才一口氣喘了回來,鉗子當啷一聲落地,迎着鋪子裏這麽多夥計驚恐的眼神,仿佛這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啪!”
身騎快馬,從鋪子外面掠過的胡麻,恰好一伸手,便抓住了這把破窗而出的刀。
刀身炙烈,猶如火碳,瞬間便已燙得他手掌皮肉焦糊,但他手掌化死,便死死的攥在了手裏,橫過了刀身來,迎着滾滾陰風,定睛看了過去。
刀長三尺七寸,專斬三魂七魄,刃寬六寸七分,可斷七情六欲,尚未鑲嵌刀柄,但握手處卻有精鐵延伸了出來,鍛作一顆鬼頭狀,鬼口森然大張,卻是叼着一塊黑色骨頭。
好一柄兇刀,雖是以腰刀爲刀胚,如今卻打造成了煞氣最重的鬼頭大刀形狀,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尤其是這刀與那黑色骨頭融爲一體,刀身上又有着層層疊疊,詭異的花紋,使得這把刀,仿佛除了兇煞,更多了許多邪氣,森然可怖。
這般看着他,胡麻甚至都能感覺自己在面對着一隻兇殘惡鬼,滾滾煞氣,撲面而來,隐約間竟仿佛化作了一隻兇惡厲鬼,堪堪要直接沖到了自己的臉上。
“嗯?”
他微生不滿,定定的瞪了這刀一眼。
“唰!”
這柄刀仿佛一下子冷靜了下來,鬼影忽地頓消,便連這刀上的煞氣也瞬間消散,滾燙的刀身,都變得有些溫涼起來。
隐約間,耳中仿佛還聽得一聲讪讪的幹笑,鬼靈精的。
“恢複一下,如今恰是要用這一身的兇性!”
胡麻瞧着,卻又皺了一下眉頭,低聲叮囑,這刀頓時大喜,身上詭異的紋絡活了過來一般蔓延,騰騰邪氣纏繞在了刀上,有種饑渴難耐一般的陰森貪婪。
恰是這種兇性,最讓胡麻喜歡,大笑一聲,提起馬缰,馬爺頓時放開了四蹄,驟然向了鎮子外面沖去。
鎮子外面,一隻隻高大的,與夜色幾乎融爲了一體的草頭八衰神齊齊拜向了鎮子,滾滾陰風刮了進來,愈是往鎮子外去,愈是強烈,内中也不知摻雜着多少的鬼哭神嚎。
但一人,一刀,一馬,迎着這滾滾陰風,竟是愈發的興奮了起來。
馬蹄奔騰如雷,刀上煞氣滾滾,胡麻也已在修成了大威天公将軍印之後頭一次,生出了這種強烈而霸道的渴望,神魂湧動,厲聲狂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