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久之前,還一身出塵氣質,高高在上的一錢教教主,不食牛門徒妙善仙姑“趴”一聲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樣子,胡麻還以爲她已經與紅燈娘娘見過面了。
幾乎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叫我什麽?”
“自然是教主。”
妙善仙姑也是深吸了口氣,臉上驚愕之餘,也浮動出了些難以形容的敬仰與激動,急聲道:“伏猛虎,降蛟龍,連闖三道鬼門關,再登十二剔骨階,在我不食牛内,便是公認的天人。”
“再加上教主你與大威天公将軍印有緣法,主動得授,又一夜入門,那更是沒有半點差池了。”
“你,便是天選之主,是我不食牛教道統之主!”
“……”
“公認的天人……不食牛之主?”
胡麻都沒有想到還有這個變化,自己确實伏了猛虎,降了蛟龍,鬼門關和十二階什麽的就直接免掉了……
當然,外人似乎不可能知道這事,但關鍵的是,這畫卻是眼前這妙善仙姑讓自己看的,難不成她本來也有意看自己能不能過了這考驗?
心下遲疑,盯住了這道姑,道:“從一開始讓我看此畫,便是爲了看能不能過關?……你且給我起來說話!”
“這……”
妙善仙姑聞言,慢慢爬起,臉色卻頓時有些遲疑了起來。
胡麻臉色微沉道:“說!”
此前這妙善仙姑,滿嘴話術,一套一套就是不肯交實底,但如今,胡麻在她眼裏的身份似乎完全不同了,這般一聲喝,這仙姑倒是一個哆嗦,慌忙說了出來:
“不……不是啊……”
“其實,我一開始讓教主你觀畫,本來就不認爲你能過了此關,我不食牛二十年來,向無共主,諸位師兄師姐們,也不知有多少想過三關,踏十二階,以爲服衆,卻都失敗了……”
“……”
胡麻都聽着有些不理解了,詫異看着這妙善仙姑:“那你還讓我看?”
“因爲……因爲你不小心入了大威天公将軍的門嘛……”
妙善仙姑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道:“這大威天公将軍印,是我不食牛祖師修煉過的法,最是邪門,無緣者苦修不得門徑,有緣者倒像被這法盯上,便是不修,也一日千裏。”
“但是,但是這法門又太重了,無緣者倒好,有緣者入了此法門徑,便往往會因爲命數輕,很快被此法壓死,身死道消。”
“後來,師兄們倒是機緣巧合,發現了祖師爺留下來的這副畫,可解此法之厄,那些嘗試修煉此法的師兄師姐們,一旦發覺自身命性太淺,抗不住這個法了,便會入畫通關。”
“……那當然也都是失敗的,降猛虎,斬蛟龍且不說,過三關,登十二階,卻如剔骨拔筋,沒人能過去,僅是這個過程,便能讓人死上好幾回。”
“但也因此,反而可以磨掉自身三成道行,也能将這大威天公将軍印法留在自身上的種子削掉。”
“所以……”
“……”
聽她這般老老實實說了出來,胡麻也已倍覺新鮮,居高臨下,看向了她,道:“所以,伱讓我觀畫是爲了……”
“救你性命嘛……”
妙善仙姑小聲的道:“我看你也不是個壞心腸的,之前妖屍襲人,你還搭手幫忙了,能拿到大威天公将軍印,本就是個意外,不小心入了門,可謂是天上掉來的無妄之災了……”
“我隻想着,你小小血食幫的管事,哪能可能抗得住這印法的份量,進這畫裏,經一番磨難,當然不會輕松,可好歹,好歹能保住命的啊……”
“……”
聽她這麽說了七拐八繞的,胡麻都糊塗了,好一會才道:“你既有這用意,怎麽不早說清楚?”
“無論大威天公将軍印,還是這副鬼畫,都是我不食牛之秘呀……”
妙善仙姑悄悄看了他一眼,道:“我本來想讓你拜師來着,你拜師了我才好說與你聽嘛,但你又不肯,本來我也挺生氣來着,可是現在我明白了……”
“……你當然不能拜我,你是我不食牛命中注定之主,該是我拜你才對嘛!”
“……”
“合着我竟稀裏糊塗,成了不食牛之主?”
胡麻如今倒是明白了原委,但對這身份的轉變,也隻覺得有些離奇。
不對,隻是被眼前這麽一位不食牛道統的門徒承認了而已,真要論起來,事情怕是還差得極遠呢。
略一回想,倒覺得此事極其荒誕,下意識便要推辭,可是又忽然意識到,不對,這可不是什麽不食牛的問題,重點在于,這不食牛,便是上一代轉生者的遺産啊……
自己不是做不做不食牛教主的問題,而是在繼承這個遺産。
最關鍵的是,與大紅袍一場對話,他心裏也已經埋下了某個擔憂而壓抑的疑問,正想要将這東西搞清楚,那麽,便需要最有效率的,最快的,将不食牛裏藏的問題,一一的搞清楚。
因此,這拒絕的話,倒是沒有說出來,而是沉吟之中,忽地轉頭,向了這妙善仙姑看了過去。
在胡麻心裏細想着時,妙善仙姑也極其忐忑的偷瞧着他,她也有些糊塗,不知道自己這迷迷糊糊,是不是幹了一件大事……
胡麻沉吟了一下,便向她道:“你過來!”
正心裏忐忑的妙善仙姑撲通一聲,又跪下了,爬便便要往前來。
“卧槽……”
胡麻頭都有些麻了,忙喝道:“站起來說話,不許跪!”
“啊!”
妙善仙姑竟仿佛被雷霆擊中,整個人都呆呆的,雖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是激動,又是興奮的模樣。
胡麻都有些無語的看着她,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我……”
妙善仙姑聲音微顫,道:“我當年年齡小,沒見過祖師爺,但是,但是我聽師兄師姐們說過。”
“當年,當年祖師爺也是如此,喝一聲‘不許跪’,來爲他們開悟!”
“剛我還想,怎麽就這麽巧,偏就來了一人,一下子便得了祖師爺的法,又輕易過了三關,登了十二階,難道……難道……教主今年,應該沒到二十歲?”
“……”
胡麻看着她一臉激動的樣子,心裏都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這娘們不會是把我當成了大賢良師轉世了吧?”
心裏覺得離譜,可是莫名的,心裏忽然想到了剛剛大紅袍與自己說話時,忽然靠近了自己,旋即那驚人的态度變化,心裏卻也一下子蒙上了一層陰影,嘲弄調侃的話,反而說不出來了。
“難道真是我不食牛之福?”
妙善仙姑心裏也急急的想着,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但又覺得,自己看到的這一幕一幕,各種細節,偏又沒有半點是假的。
再看胡麻,隻覺這血食幫的小管事,一身氣度,處事沉穩,皺個眉頭,都那麽有範兒,心裏反而更激動了起來。
若是自己一不小心發現了教主,那在不食牛内,豈不也一下子水漲船高,成了教主身邊人?
待到将來天下大定,教主成了國師,那自己豈不成了……
愈想愈是美妙,竟覺得從自己答應了師兄們過來出面辦這個事,再到遇着教主,贈予法門,一念之差,給了對方觀畫的機會,無一不是命中注定之事。
剛剛被大堂官吓到慌亂的一顆心也緩了下來,凝神看着胡麻,道:“教主,您也來的正好,該給我們,指一條明路了……”
胡麻正想着事,下意識道:“啥?”
“自然是如何對付那位上門找麻煩的大堂官了……”
妙善仙姑道:“這不長眼的狗東西,偏在燈火福會之前來找咱們麻煩,正要給他一點顔色瞧瞧,也好讓周圍的百姓知道咱們一錢教的本事,得了擁護,再起事不難。”
“卧槽……”
冷不丁被她這麽一提,胡麻才想到了剛剛老算盤跑來跟自己的說事,心裏倒是一驚:“我這叫什麽教主?”
“連個影子都沒有呢,便要先擔上責任,跟那大堂官來對着幹了?”
“……”
此事太大,還不能定,該抽身是要抽身的,隻是,既是決定了要在不食牛裏掏點子真東西出來,便也不忙着拒絕,隻是道:“你先不要叫我教主隻是我若有事問你,你也莫要瞞着我。”
妙善仙姑立時點頭:“知道,将軍。”
“将軍又是什麽鬼?”
胡麻都覺得有些離奇了,道:“這個稱呼也不要。”
妙善仙姑都懵了一下,腦袋裏也不知道琢磨了什麽,試探道:“師叔?”
“師叔?”
胡麻怔了一下:“這輩份又是怎麽論的?”
妙善仙姑忙道:“不食牛内,隻有一位祖師爺,還有幾位早就已經不見人影的師叔,其他門徒,不論年齡道行深淺,一律隻稱師兄師姐。”
“但教主您……不一樣的,哪怕爲了避嫌,也不敢與你同輩,隻喚一聲師叔,最是合适了。”
“……”
“師叔就師叔吧……”
胡麻徐徐吐了口氣才向她看了過來,道:“其他的事情且不說,你們躲在這山裏,籌備這等大事,難道之前就沒有想過,會有大堂官或是官府的人找上門來?”
妙善仙姑都微微一怔,忙道:“那自是有的,我們都做得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