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轉生者見了面,都要套套近乎,介紹介紹自己,報一下來曆與訴求,有時候還得彼此的小小算計一下,摸摸對方深淺,再考慮要不要交換情報,或是合作幹上一票的……
但如今,卻是顧不上了,胡麻大聲問着,隻想在對方命香燒完之前,多得到一些答案。
而他如今能想到的,對轉生者來說最重要的,也就是這幾個秘密了。
爲此甚至沒有詢問能否看出自己身上的某些問題……
而他聲音一大,卻也提醒了這神像,如今這神像,或者說,代号大紅袍的轉生者,似乎被如今這個局面打擊的有些厲害。
興許就是那種睡了一覺起來,發現自己爲了她挨了流氓三刀的老婆已經嫁人了,兒子變成了小混混,閨女在天上人間上班還自得其樂的感覺。
情緒激動之下,就連命香燒也比平時快了,但胡麻的話,卻也忽然使得他意識到了時間的緊迫,哪怕受打擊再嚴重,也已于事無補,如今隻能趁了最後的時間,留下最有用的信息。
神像的胸膛之中,居然有沉悶的氣流交織聲,仿佛他在努力的呼吸,讓自己冷靜。
當然隻是一種習慣性動作,如今的他介于生死之間,沒有呼吸之能,但他強迫着自己冷靜,仔細想着胡麻的問題,聲音卻也分明的有些崩不住了。
而他強迫了自己冷靜下來,說出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就不能問出一個我可以用簡單言語回答你的問題?”
緊接着便是第二句話:“那群狗逼王八蛋,用石砣稱出了這個天下的重量,準備打包賣掉了呀……”
“而我們轉生者,轉生者就是太歲的心魔,隻有我們能阻止它……”
“所以胡家的鎮祟府,也正是因爲發現了這一點,才帶頭在石亭裏面商量出了對付我們的計劃,可他們不懂,若是連我們都……”
“……卧槽!”
“……”
他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時間不多,急切的想要留下答應,但是說着說着,卻是忽然驚的罵了一聲,忽然之間的轉變,就連胡麻也是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旋即便感覺到了那神像的眼睛裏面,竟似燃燒着他最後的精力,仿佛僅剩的一些道行,皆于此時迸發了出來:“大膽!”
厲聲出聲,顔色俱厲,就連胡麻,也一時隻覺得神魂顫栗。
這種感覺,便與孤魂野鬼遇了堂上客的威嚴時一般,對方眼色兇些,自己便魂飛魄散了。
而這神像,卻不僅是喝厲而已。
就在他試圖留下最重要的消息,胡麻也集中了全部精力聽着時,無論是他,還是胡麻,居然都沒有察覺到,就在胡麻的肩膀上,正有一顆蛇一樣的脖子,慢慢的伸了出來。
它也生着一張胡麻的臉,隻是模樣說不出來的邪異。
仿佛是聽得入神,又或是太過關切,才從胡麻的身體裏鑽了出來,聽得異常認真。
這詭異的一幕,不僅是神像吓了一跳,胡麻眼角一下子瞥見,也頓時吓了一跳:“這是什麽鬼東西?剛剛的對話它全部聽到了?”
正心裏急急想着時,便見到神像暴怒聲中,居然猛得挺起了身子,巨大的手掌轟隆擡起,幾乎鋪天蓋地一般,狠狠的向着胡麻砸落了下來。
他分明已經認定了胡麻也有嫌疑,竟是動了要直接将胡麻也一巴掌拍死的想法。
而迎着他那兇狂四溢的臉,胡麻都懵在了當場。
面對着他這層次的殺氣,自己沒有半點對抗的能力,但神魂卻是自生感應,忽地陰風四溢,滾蕩上前,卻是早先食氣入門帶來的好處,本能間與這一掌相抗。
隻是雙方相較,差距實在太遠,這一掌的餘威便能将胡麻身上這一點微不足道的陰風震散,但也沒想到,那神像感應到了這一點陰風,卻也忽地心裏一跳,出手之時,已慢了數分。
“唰!”
那一條生長着胡麻五官的蛇,一見神像暴吼,立時嗖得一聲,躲進了胡麻的身體裏。
如今胡麻本是以神魂的狀态存在,自我感應靈敏,但它這一躲了進來,居然連它躲到了哪裏都不知道。
可也就在這時,神像一掌拍來,卻也臨時改變了主意,忽地變拍爲握,手掌直接握住了胡麻的胳膊,下一刻,胡麻隻覺這條手臂火辣滾燙,仿佛被烙鐵給圈住了。
最關鍵的是,這條手臂裏面,分明便有什麽東西,左沖右突,似乎想逃出來。
“大威天公将軍印?”
神像手掌收回,但胡麻的胳膊上,卻已經留下了一個碩大的黑色手印,隻見到這神像的臉上,居然像是露出了無比驚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眼神裏滿是震驚與驚訝,聲音都有些發顫:
“你不是死了嗎?”
“死了?”
胡麻都心裏一驚,突地想到,難道他是看出了我是從死人複活過來的?
但緊接着,這神像看到了胡麻臉上的驚愕,也立時改了口,沉聲道:“我明白了,你真的解決了那個問題,那還有機會……”
還不等胡麻反應過來,他便已經努力的向了胡麻逼近,沉聲道:“你神魂裏被人動了手腳,我已經幫你封印在了你胳膊裏,它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千萬不能被它逃掉……”
“天公将軍印關竅在于反噬太強,需以官身壓住,沒有官身,便要去找可以增加自身命數重量之物才能修成……”
“……”
接連兩句話,都太過突兀,又忽地點到了功法之上,胡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是心裏突突的跳。
“去喚醒石馬,取出我們留在不食牛裏的東西,以大賢良師的身份,去召集所有轉生者,登上皇位的一定要是我們的人,或許還會有一絲的希望……”
“我知道你還有疑問,但去找鐵觀音吧……”
“她是最後幫我們守着的人,當初我們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計劃,都可以去問她……”
“若是,若是……”
“……”
而這神像,經得這一暴怒出手,也分明的氣力将将耗盡,那命香甚至已經幾乎看不見了,隻剩了一縷煙氣,袅袅上升,盤繞在了他的臉上,也聽到他所有的力氣,都化作了最後的一句話:
“若是那些家夥不聽伱的,便告訴他們……”
“别特麽浪了,老家已經被偷了……”
“……”
“……”
轟隆一聲,硝煙散去,那巨大的神像,伸出來的手臂,尚未收回,便已無力垂落。
他的身體,也從一開始的垂首而坐,變成了半俯卧的狀态。
最後一縷煙氣散盡,本命靈廟裏面,也變得異常安靜,隻有灰塵,緩緩的飄落下來,胡麻怔怔的站在原地,竟是一時不知道他最後臉色大變是爲了什麽。
更是有些不太明白他最後說出來的自己已死指的是什麽,甚至不确定那兩句話,是對誰說的,隻是感覺他在說完那兩句話,神情仿佛出現了微妙的變化,立時托付了自己一些秘密。
可愈是朝了那個方向想,便愈是感覺怪異,隻是感覺到左臂的火燙感覺還在,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亂鑽。
他低頭看去,便看到了那處皮膚下面,仿佛有一張臉頂了出來,焦急恐懼,似乎急切間想要從自己的身體裏鑽出來,逃走似的。
隻是那黑色迹象,控制住了它,而它也仿佛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忽然便縮了回去,消失不見,隻是胡麻能感覺到,它仍然在這條左臂上。
或許這就是孟家藏在了自己身體裏的禍端?
但胡麻甚至有些顧不上他了,心裏隻是想着這位代号大紅袍的人最後給自己留下來的那幾句信息:
“召集所有的轉生者?”
“尋找鐵觀音……這也是一位轉生者的代号?”
“最後的那句……老家已經被偷了,這又是什麽怪話?”
“……”
他靜靜的站在了這破爛的本命靈廟裏頭,一時隻覺得,腦袋仿佛已被信息填滿。
正自迷糊之間,卻是忽然感覺到腦袋上一陣冰冷,頓時打了個寒顫,心裏一驚,忽地睜開了眼來,便發現自己如今正坐在了畫前。
剛剛的本命靈廟,對話,皆如同一場夢,而這場夢忽然之間醒來,便是因爲全身上下,都濕漉漉的,小紅棠端了一個盆,站在不遠處,伸着腦袋小心的打量着自己。
“你……”
胡麻都結巴了一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你澆我做什麽?”
“着……”
小紅棠指着胡麻的左臂,呆呆道:“着火了……”
“嗯?”
胡麻立時轉頭看去,便見自己左臂,袖子已經被燒掉了,肉眼可見,一個隐約呈現了巨大五指形狀的痕迹,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的皮膚上,依惜是那神像剛剛握過的地方。
神魂受到了影響,便也作用到了自己的肉身上,甚至連衣服都燒着了?
胡麻深深呼了口氣,不能怪小紅棠什麽,她見自己着了火,把盆水澆下來,是很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