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也就在胡麻直視了這妖屍的眼睛,心間微凝之際,旁邊衆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剛剛這東西沖進了鎮子,在人反應過來之前,便已不知殺了多少人,虧得三大入府守歲聯手,這才勉強困住了它,有了讓周圍人散開逃命的機會。
孰料,這才壓制了多大一會,居然又讓這東西給沖了出來,好在,如今一錢教訓練有素的教衆,也已經有了布置時間,足有三隊二十一人,各自竄上了屋脊,紛紛抛落了手裏的紅布。
一顆顆銅錢串在紅線之上,劇烈震動,發出了金銀碰撞的噪音,正是民間專用來克制煞屍妖屍的最有效法門。
經過了一錢教的配合與祭煉,這法子無疑便更有用,轉瞬之間,便已經将這妖屍困在中間,紅線用力拉扯,便要将它滾将起來。
但這妖屍,眼裏竟似全沒有這紅線,隻是僵直的雙臂左右一擺,便已經将紅線扯落,一枚枚銅錢掉進了滿地的血泥之中,而它的動作甚至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放箭!”
另外一邊白扇子也已趕到,甚至組起了一隊帶着弓箭,穿着符甲的教衆,紛紛拉滿了弓,弓上箭矢,也各穿着一張黃符,上面寫滿了鎮屍化煞的符文,齊唰唰的射了過來。
“噗噗噗……”
這一連串的箭矢射到,都結結實實插進了這妖屍身體裏面。
但居然也隻是射得它身體一晃,身體裏有詭異的鮮紅色血液滲了出來,頓時打濕了這箭矢上面的符,旋即箭上神力也已經消失,一枝一枝掉落在了地上。
“看我撒豆成兵……”
另外一邊,也有一位穿着富态的老先生趕了過來,手裏托着一個碗,念念有辭,抓起一把黃豆,用力一灑。
啪啦啦作響,一顆顆豆子皆掉落在了血泥之中,隐約可見,有一個個穿着紅褲子的小娃娃,想要從血污裏爬起,但這血污,似乎有某種力量,竟是扯住了它們的身體。
非但沒能爬起來,仿佛一個個哇哇的哭,逐漸被拉進了血污之中,竟是淹死了。
而慌忙間組織了起來的人手與手段,竟硬是攔不住它,旁邊人也已心慌了,眼見得這妖屍一步跳出了丈餘,直向了胡麻跳來。
胡麻也已心裏一橫,擺出了拼命的架勢,同時眼睛餘光開始尋摸起了可以開溜的路徑……
……不對,不是溜,而是迂回包抄!
“嘭!”
但也就在這妖屍大發兇威,朝了胡麻跳過來時,忽然之間,一隻青綠色的拳頭,結結實實的砸了過來,直将這妖屍砸的一個趔趄,橫着飛了出去,足尖觸地,足足退出了三四丈才停。
衆人齊齊一驚,忙向了一邊看去,就見到孫老爺子正破口大罵:“什麽古怪行子,我們哥仨聯手,還摁不住你?”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雙拳一翻,擺出了一個把式。
同時胸膛鼓動,深深一口氣吸了進來,隻聽得他渾身上下,骨頭噼哩啪啦作響,身形都仿佛高了幾分,隐約間臉色發青,手臂雙腿,都分明粗壯,拔高。
周圍兇氣滾滾,就連頭發都不受束縛,解落開來,赫然變成了青面獠牙的兇神模樣。
“好了,咱也來!”
另外一邊的湯師爺見狀,也是怒吼一聲,同樣深吸一口氣,身體發生變化,身上的布袍都已經被撐裂,皮膚發黑,生鐵一般緊實堅硬,爬滿了猙獰怪異的蚯蚓狀血管。
乍一看去,還以爲是噩夢裏才會出現的惡神,就連眼睛,都是一紅一青發出了幽幽的奪魂兇光。
“吼……”
那妖屍跳了出來,胸膛裏面煞氣激湧,發出了怪異的咆哮。
而變成了這怪物模樣的湯壇主與孫老爺子,居然也同時發出了兇戾的嘶吼,然後一左一右沖了上去,摁着那屍妖劈頭蓋臉的捶。
簡單粗暴,就是摁在那裏打!
……
……
“好家夥,這就是他們食氣之後,修煉出來的法身?”
旁邊的胡麻本來就察覺了什麽,若有所思,沒急着沖上來,如今卻更是不着急了。
隻看着孫老爺子與這湯壇主,眼底頗有向往,這兩個人都上了年紀,可是如今使出了真本事,卻又哪裏有半點老邁,氣血滾動,如妖似魔,瞧着與自己,都不是一個層次的本領了。
“法身,原來是這麽修出來的……”
而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看到入府守歲,使用法身,上一次還是在血食礦上,也沒功夫多觀摩,這次卻是結合了剛剛看到的大威天公将軍印法,心裏隐隐有所觸動。
“入府守歲,便是鍛煉神魂,倒有種用堂上客的方法來供奉自家三魂七魄,身化惡鬼的意思……”
“……”
“大膽妖屍,偏敢闖我法壇聖地,害我教衆,正是地獄無門闖進來。”
另外一邊,那位一錢教教主,見場間鬥得厲害,也不得不暫時将注意力從胡麻身上轉移了回來,實在是這妖屍太過兇戾,須得先制伏了它才有機會去找胡麻讨要這法門了。
“速取鎮煞缸來,看我将這行子拿了,煉作屍丹!”
“……”
随着他說話,旁邊剛閑了下來的白扇子,便猛得手裏扇子用力一揮,卻見旁邊奔來的教衆手裏,正捧着一卷厚厚的白色絲綢,被他這一扇,整個飛了起來,形成一道長布,緩緩自空中飄落。
而他在這布快落地時,卻又忽然抓住了一邊,用力一扯,這塊布便被他扯起了過來,但剛才白布覆蓋之處,赫然便已經出現了一口口大缸。
瞧着,正與之前胡麻往裏面放了一半家産的大缸相似,隻是一溜擺放了七八口之多,誰也不知是怎麽來的。
“教主,請!”
白扇子扇子一合,站在了一邊,向了身邊的一錢教教主,輕輕的揖手一禮。
“什麽時候了還使這戲法,老老實實搬來不行?”
一錢教教主冷着臉訓了他一聲,白扇子頓時一臉的尴尬,低聲道:“這是門裏的規矩啊……”
這一錢教教主眼見得那妖屍已經被兩位入府守歲摁着捶,鎮屍缸也搬了過來,便上前一步,低低念咒,準備向了那不知來曆的妖屍念咒,封進缸裏。
卻也在這時,旁邊正一直有人絡繹不絕的趕來,其中一個,穿着了一件黑色的褲子,披着件粉色的袍子,正是老算盤,他也終于趕到了這裏,一眼就瞧見了場間的情形。
孫老爺子與湯壇主現出法身,摁着那妖屍捶打,幾乎将它身上骨頭捶得稀碎,但愈是如此,這妖屍身上,便愈似有一股子兇氣積攢,倒像是一隻生了氣的蛤蟆,身子已經飛快的脹了起來。
老算盤頓時吓出了一身冷汗,失聲叫道:“别捶了,不能再捶啦……”
但周圍混亂,又哪裏有人聽得到?
他正急着要沖上前來時,卻是忽地臉色大變,隻見那被兩位入府守歲摁在地上的屍妖,忽地身子扭曲古怪,竟是猛得擡頭。
身上各種古怪的破肉爛肉,都在活物一般在身上蠕動,随着身體裏面,忽地發出了一聲空洞的聲響,整個身子,居然都仿佛一下子膨脹了起來,皮膚都被撐得發薄,映出了一張張人臉。
旋及,它的皮膚驟然撕裂,以它爲中心,四周皆彌漫起了濃重的血腥氣味,空氣都跟着涼了幾分,滾滾冤魂,都自它的身體裏面鑽了出來。
一時影影綽綽,竟是直接遮住了大半個鎮子,下一刻,便如同遊魚,紛紛攘攘,卷向了四面八方。
“壞喽……”
老算盤剛向前跑出了兩步,便又忽地回頭向了來處跑,聲音裏幾乎要帶了哭腔:“哎喲我那不靠譜的祖師爺哎,你他娘的靈上一次就不行嗎?”
“周圍明明沒有村子遇襲,它哪裏來了這麽多冤魂驅使?”
“陰将軍點了兵,這就是成了氣候,哪怕還沒有名份,也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啊……”
“……”
“糟糕!”
同樣也在這時,一直留神提防着的胡麻,轉身就要走,但卻忽然感覺到了一道森然冷厲的目光,轉頭看去,便見到那滾滾鬼影裏面,正有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他已經被捶爛了一般的身體,緩緩站直,竟是再度恢複了那僵硬豎直的模樣,身邊一隻隻無形冤魂,徑直向了自己飄來。
“這行子是想奪回我手裏的将軍令?”
“……”
事已至此,胡麻哪還有不明白的。
那将軍令之前莫名的到了自己的手裏,或者神魂之内,别人沒有察覺,但這行子明顯是可以感應到的,所以它頭一次見自己,便直接吓跑了。
但如今,卻有了一定的本事,便要來找自己奪回去,畢竟它未真個成形,如今便不算陰将軍,隻有拿了将軍令,才可以。
這一錢教的衆人,并不知道它是陰将軍,隻稱之爲屍妖。
也因爲不知來曆,才猜不透爲什麽這屍妖竟似有着驅使冤魂的本領,可胡麻卻明白,這驅使冤魂的本領,本就是它的拿手本事,這還是未成形,若成了形,那就不是驅使冤魂。
而是将這冤魂,都點化作陰兵!
“隻是……”
同樣也在想明白了這件事後,胡麻意識到了一個與老算盤同樣的疑問:“這行子沒有在周圍害過人,又哪裏來了這麽多冤魂驅使?”
“……”
正想間,身前一張張密密麻麻的冤魂面孔不停的放大,已經到了自己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