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聽到了不食牛這個名字時,胡麻還控制着情緒,但聽到了後面的話,卻實在繃不住了。
不挾恩自重,也不交換條件,甚至不看重這師徒名份,順眼了就教?
這他娘的是什麽大善人?
這世道,一身本事最重要,當初自己入這守歲門道,都不知廢了多少功夫,冒了不小的險,這還是機緣巧合之下,才終于得傳了真本事,入了守歲的門道。
如今可是入了府,而這入府之後的修行之法,那得是什麽價值,若拿銀子去砸,又得砸多少,才能換來這點子真東西?
無法算!
甚至有可能,便是這一方血食礦都拿了出來,也不一定能夠打動得了人,自己也是因爲知道這難處,才一直憂心,刻意的交好這位孫老爺子,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機會。
孰料,居然還有人免費送的?
一時之間,這顆心都怦怦直跳,低聲道:“老哥,聽你說起了這等奇人,不瞞你說,我也心向往之,不知老哥你是否方便引薦一下?”
“引薦?”
孫老爺子聽了,倒是微微一怔,苦笑道:“指點老夫的這位高人,我已快十年沒有見過他了呀……”
胡麻頓時歎惜:“唉……”
若是小心經營,恐怕自己也很快就能成爲一位合格的入府守歲人了。
如果他知道胡麻如今其實是個标準的野路子,那倒不一定會這麽痛快了。
孫老先生忙擺了擺手,道:“這位高人,性情豁達,但又脾氣古怪,老弟你想讓我引薦,老夫義不容辭,但我也隻能過去問上一嘴,對方若想見你,自然就見了,如若不然……”
暗想了一會,才慢慢梳理:“但這大良賢師留下來的不食牛門徒,不會全都是轉生者吧?”
與孫老爺子聊了一番,他也明白了,對于入府守歲人來說,這一身本事,大抵可以分爲三個方面:
胡麻心裏想着,面上卻自笑道:“懂得,那便代表無緣。”
深深籲了口氣,倒也不由暗歎際遇之妙,早先遇着了這孫老爺子,還差點交手,鬥上一場一轉眼,倒又有了好友不僅解了礦上的饑慌,還意外從他身上尋見了求法的機會。
孫老先生看出了胡麻的心動,壓低了聲音道:“不過,若說不食牛的高人,倒有一位師姐,便在此間不遠。”
但細想來,這也是有一個原因的:
“不過,多餘的且不說,但既然能搭上了這條線,過去走一遭卻是有必要的,若能求着了法,自是最好,哪怕求不到法門,也能通過這些人,了解些之前的事!”
得了孫老先生這許諾,胡麻心裏也定了幾分,面上卻不好表現的太過急迫,當即殷勤陪酒,反而換了話題,隻是與孫老先生談些門道裏的事情。
不得不說,這老牌守歲,肚子裏的東西是多,再加上他也不提防胡麻,但有所問,便盡數講了出來。
這場飲宴,直到夜幕将臨,孫老爺子才拒絕了胡麻留宿的邀請,醉熏熏的,帶上了那些棺材去了,胡麻一直送到了谷外林子口才回來。
向來都是肚子裏沒有東西的,占那些有東西之人的便宜,這位孫老先生料定了胡麻的師傅周二爺是高人,便不覺得對方會貪自己這點子東西,既然說到了那随口便講了出來。
而他說出來的這些守歲人入府之後的講究,經驗,哪怕不是真正的法,卻也讓胡麻所獲非小,倒是心裏對這老先生甚爲敬重。
‘诶?你這大喘氣的……’
“脾氣古怪和性情豁然,怎麽要放到一起說?”
“……”
孫老爺子也是大喜,忙笑道:“既能想到這,那老夫覺得定然沒有問題。”
“能将這入府的絕活到處傳人,聽着倒像轉生者的風格……”
胡麻心裏吐槽,卻也分明動了心,笑道:“那……”
一個是七竅絕活,這是入府守歲的底子,也是入了府之後的根基所在。
再一個,便是這手裏的兵器,要求也越來越高了。
普通人都知道,手裏有家夥,就是比沒家夥的占便宜,守歲人這門道裏,也同樣遵守這原則。
況且,守歲人,尤其是入了府的守歲人,能扛能造,也能打,普通人眼裏的兇物,卻是他們眼裏的寶貝,所以很多守歲人,入了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一件寶貝。
當初的乞兒幫季堂,也是如此。
當然,他因爲剛剛入府,沒來得及去找什麽厲害寶貝,隻是尋了一柄刀來。
而最重要的,則還是“食氣”之法。
這卻算是入府之後的不傳之秘,也是胡麻要學這一身本事的重點了,鍛煉神魂,便與此類法門有關,隻是如今胡麻還一竅不通,順不順利,也得看這位孫老先生問的結果如何。
雖然迫切,但卻是這時候,倒越是要放松心情,于是胡麻便也靜下心來,隻是認真揣摩從乞兒幫季堂那裏得來的幾手絕活。
畢竟,與那些不食牛的人接觸,也不一定沒有危險,手裏多點本事,真遇着麻煩事了也多幾分把握。
如此耽擱了一天,胡麻這邊還在準備着,谷裏倒是又來了人,正是之前孫老爺子安排過來的騾馬隊,給谷裏送糧食來了。
不過有點意外的卻是,竟是那孫老爺子家的老七親自帶人送過來的,這孫家的小子,處事周到,溫和寬厚,難怪孫老爺最疼他,辦事很是周到。
帶人來了谷裏便卸糧卸酒,牛羊牲口,牽進圈裏去養着。
等他交接完了東西,進來拜見時,胡麻便笑了問他道:“你叫昌明是不是?也學了守歲門道?”
“那倒不是。”
這孫家老七略紅了臉,道:“這事我爹一提起來就生氣,我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姐姐不必說,我爹不讓她們學守歲,怕練的五大三粗,将來不好嫁人。”
“三個哥哥裏,大哥小時候被仇家害了,學不得本事,二哥倒是學了,但爹爹總嫌他笨,如今還沒煉完五髒……”
“所以,爹爹本來把希望都寄托到我身上了……”
“……”
胡麻聽着好奇,笑道:“那你呢?”
孫家老七臉更紅了,小聲道:“我還沒點完爐子,就破身了……”
“好家夥……”
胡麻一下子就明白了孫老爺子這麽好的脾氣,爲啥動不動就罵兒子,别說罵了,這不打死就是好的。
孫家老七道:“所以我爹沒有辦法,隻好請了高人,帶我認了一位幹娘,遇着事了,便去向幹娘磕頭,也算是能得一點庇佑。”
“認了幹娘?”
胡麻聽着,倒是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過來:“伱走的,算是負靈門道呀?”
各門本事,都不同的門道,但在初期,其實分不了那麽清楚,這認幹娘來保命的事,胡麻也有,二爺帶着自己認過一個,如今每年回寨子,都要給幹娘燒香。
但其實,這是負靈門道裏的一個法子,隻不過,隻是尋求幹娘庇佑,倒是不會真個像紅香弟子一樣玩命。
負靈本身也是一個大門道,紅香弟子這種走極端的,其實隻是一個分支。
孫家老七也隻紅着臉,道:“我爹說了,我這都不算是入了門道的,如今也隻是學着打點生意。”
“既是求個安穩,這道符你帶在身上。”
胡麻聽着,便拿出了一道疊好的符遞給了他,笑道:“遇着邪祟,丢出去。隻是記得,這符不可打開來看,若是打開來了,便沒用了。”
人家一口一個胡叔叫着,這次送來的糧食又不肯算錢,自己怎能沒點表示?
但别的也沒有什麽好給他的,于是便給了這道符,這是平時用來練習鎮歲書上的本事時,自己胡亂寫下來的。
乃是“枷”咒裏的一道符,其實用處不大,但如果隻是遇着遊穢野鬼,扔了出去,也能将對方束縛在那裏片刻,有機會逃命。
至于不讓他打開看,那是因爲胡麻這手字寫的不好,怕丢臉。
“多謝胡叔……”
孫家老七接過了這符,便也不看,就收進了袖子裏。
想來是孫家老爺子發家之後,才有的他,雖然孫家出身草莽,但他倒是一身富貴氣,平時說話辦事,禮數周到,但瞧着還是有幾分富家公子的傲氣。
他倒是聽孫老爺子的話,但心裏對自己這位叔叔服不服氣,還得兩說着呢!
但都做了人家的叔,胡麻當然也不能計較這點,況且自己給的這禮,也不是白給的,便沉吟了一下,道:
“我與你爹閑聊,也知道你家做着鹽鐵生意,隻是那日酒喝的多了些,卻是沒來得及問,這周圍打造兵器的鋪子,你家可有熟悉的?”
“衮州柳縣一帶,幾十家打鐵鋪子,倒有一多半是我們家的,其中專做江湖人生意的也有三家。”
孫家老七道:“不知胡叔,想打造的什麽兵器?”
“……”
“不是打造,而是想讓你修一把刀。”
胡麻笑了笑,便取出了鋸齒刀,拔出了一半,橫着放在了桌子上。
孫家老七面露遲疑之色,拿起了刀來,拔掉了另一半的鞘,望着這豁牙露齒的刀身,輕輕的屈指敲了一下,鋸齒刀發出了嗡的一聲鈍響,屋裏便忽地空氣仿佛都冰冷了幾分。
他臉色一變,身子劇顫,險些摔倒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