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相識……”
坐在了床榻上,胡麻琢磨着,倒反應了過來,心裏倒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自己已經把這事抛在了腦後,隻想着入府修行之事,哪曾料到,這井裏的冤鬼,竟會來到這裏托夢求救?
論起來,大家并無交情,且自己就是個血食幫的小掌櫃,她哪有道理來找自己求救,難不成,實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做主了?
細細一想,倒是歎了一聲。
論起來,自己其實不必管她,隻是一想到她剛剛說的話,倒也不由得正視了幾分,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那些人,竟是請來了五煞神,隻爲了對付這隻冤鬼?
照理說,不至于吧?
那衛家不還自稱是什麽世家,什麽貴人,難不成在明州府,連這點頭臉也沒有,都請不到一個能除井祟的,臨到頭了,竟是要直接請五煞神這樣的兇物過來?
大炮打蚊子都沒這麽誇張,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尋思的,圖個啥呢?
隻不過,也偏偏是因爲聽到了五煞神的名頭,胡麻倒是略略心動了起來,靜室裏凝思良久。
爲了幫到張阿姑,自己也早打算對付這東西,甚至還與二鍋頭聊過,但如今,距離張阿姑嫁人,還有幾個月,自己也沒做好準備呢……
事情倒有些糾結。
“小紅棠,小紅棠在麽?”
自己當初雖是點爐子的,卻是行了走鬼人的事,所以會沾上這因果。
救吧,憑白多事,況且事情大了,自己這血食幫的小掌櫃,不一定撐得住,不救吧,也會覺得心裏愧些,心思不暢。
“這是什麽話,大晚上我光着過去?”
邊說,邊拉住了胡麻的手,道:“山君爺爺讓我叫你過去呢!”
小紅棠聞言,卻是怔了下,道:“胡麻哥哥,你現在不用穿衣裳呀……”
因着勸她搬家,卻又使得她真堵住了負心人,負心人又請來了五煞神,她又來救助。
正迷糊間,小紅棠從屋子外面跑了進來,焦急的道:“胡麻哥哥,胡麻哥哥快來。”
仔細想來,這事倒還是第一次自己處理時的方式原因。
“還不快來?”
“山君?”
好端端睡在家裏,卻趕上了這檔子事。
卻不想梁上沒有動靜,似乎小紅棠偷跑出去玩了,正考慮着要不要點起香來,喚她回來,但胡麻卻忽覺得頭腦略略暈沉,忽地心裏起了微微的警兆,快速的四下裏看去。
自己剛剛應該是醒過來了,但如今,又似乎沒有全醒。
胡麻頓時鄭重起來,邊起床,邊道:“等我穿上衣裳。”
胡麻正覺得荒唐,卻是一轉頭,整個人都僵了一下,居然看到自己還在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被子都蓋得端端正正。
他在屋裏,向了梁上低低的喚了兩聲,想問問她這種事是怎麽才發生了的。
自己本是守歲人,守歲人不沾因果,對這井裏的東西,能鬥得過就鬥,鬥不過就逃,她又不能離了井來追自己,左右沾不上事。
一來二去,便都是因果。
忙又低頭看此時的自己,卻見身子輕飄飄的,半透明狀,身上還穿着自己平時穿得最多的莊子裏的黑色袍子,腰間系着青帶,腳上都還蹬着那雙麻鞋。
但當時的自己,還是受了婆婆以及二爺所代表的寨子裏的人處事态度,因此沒與她鬥,而是哄得她搬家遷骨,兵不血刃,解決了這個問題。
正驚訝間卻忽地又聽到了不遠處,有個溫潤的聲音。
胡麻下意識的擡頭,便看到了窗子外面,距離這裏起碼有二十裏的老陰山,竟是無形之中拉得近了,自己看到了那一截老樹樁,便在山上,山君正坐在樹樁上,淡淡看着自己。
小紅棠也拉着胡麻的手,要帶他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胡麻便要跟了去,卻又忽地反應了過來,拉起小紅棠的胳膊看了看。
那塊青布還在,且仍是系成了一個有點醜的蝴蝶結模樣。
看樣子是真的……
他這才松了口氣,跟了小紅棠往外走,或者說,倒像是飄着的,如風一樣,耳邊隻聽得一陣呼嘯,眼前的一切變化,便已來到了老陰山裏,坐在樹樁子上面的山君跟前。
山君也轉頭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剛剛先查看小紅棠胳膊的舉動,不由笑道:“果真是警惕。”
“但在老陰山跟前,還有人敢變了我的模樣害你不成?”
“且跟我走吧,有些要緊事,得帶你去看看!”
“……”
胡麻忙點頭答應着,隻是對自己如今這狀态,卻着實有些驚訝。
“也是你學本事的時候肯下功夫,陰氣滋養了七竅,不然想喚你來,倒做不到。”
山君說着,從樹樁上站了起來。
胡麻以自己身體入老陰山時,從未見過他起身,但如今,卻看到他這一站起來,身體竟像是可以不停的長高,長到自己需要擡頭仰望的程度。
而山君看起來,則也像是在控制着,身體微微搖晃着,便已帶了胡麻,忽然向着老陰山裏面行去。
仿佛隻是一瞬,又似乎已走了好久,他忽然停下,向了前方指着,道:“你看。”
胡麻忙定睛去看,便看到那仿佛是山腳下的一個村落,隻是不知位于老陰山的哪個位置,村裏看起來普通,也隻座落了二三十戶人家,皆多是茅屋草牆,看起來,頗爲簡陋窮困。
隻是,這村裏的人,倒是都看起來良善熱情,圈裏的豬都養的肥壯憨厚。
正有一位背上背着孩子,穿着粗陋寬腳褲的農婦,站在了一戶人家前面叩門,瞧着似乎非常疲憊,向了裏面喚着:“家裏可有人呐?”
“俺是過路的婦人,投奔親戚去的,到了這裏,又饑又渴,身上也無錢财,好心人可否賞碗粥吃?”
“俺不怕餓,但怕餓着了孩子呀……”
“……”
胡麻見着這樣的影像,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山君,但山君卻隻讓他瞧着。
孤身婦人,還帶了孩子趕路,何其艱難?
難道是個害人的?
正當胡麻心裏響着,那戶人家裏的門打開,卻是有些驚訝,慌忙的請這帶了孩子的婦人進來,并喚着自家婆娘:“來客人了哩,多添瓢水,多下兩把米,招呼人吃頓飽飯哩……”
事情的發展與胡麻猜想的竟不一樣,這竟是戶好人家。
見着婦人可憐,不僅留她吃飯,還特意熬了一鍋稠粥,然後請她坐下,又叫來了自家的三個虎頭虎腦的小子,一起吃飯。
他們家算是殷實的,隻是三個小子能吃,家裏瞧着也緊巴,但一家子身體康健,也是福氣事。
“遇着好人家了……”
那婦人吃着粥,滿臉的感謝,攀談着:“好心大哥,大嫂,咱這村子裏真是好福氣,粥也香,水也甜,大人無病無災,小孩子也長的結實,這村子裏面,可真是好風水呢……”
村裏人家笑道:“那可是,咱這村裏倒不富裕,但健健康康無病無災的倒挺好。”
婦人又是一通誇贊,道:“但瞧着井裏也沒井,從哪裏吃水?”
“西邊山坳裏呀!”
村裏人家笑道:“山坳裏的泉水好哩,四季不缺,泉水甘甜,最是養人哩!”
“你上路時,打壺泉水,俺再給伱抓點米帶着别餓着孩子。”
“……”
婦人千恩萬謝,得了這村裏人家給的兩把米,還有一個葫蘆,果真帶了孩子,循着指引,來到了山坳之中,看到了那一眼汩汩流出的泉水。
這泉水彙成一潭,時時皆滿,卻又不溢出,每當取走了水,水便又自動填上。
而她卻沒有取泉水,随手扔掉了葫蘆,将背上孩子取下。
冷淡一笑,竟是直接将孩子扔進了水裏。
那孩子一邊啼哭,一邊鑽進了泉眼之中,不多時,忽然抱着一條白色的魚鑽了出來。
這農婦便展開一張黑布,連孩子帶白魚,一并裹了,轉身就走。
緊接着,那泉水忽地變得渾濁,甚至裏面泛起了血絲。
“這是什麽?”
胡麻跟着山君,看到了這古怪奇異的一幕,已是滿臉的驚訝。
而此時的山君,卻明顯隻是冷着臉,在他的目光下,胡麻仿佛看到了這個村落裏面,一戶戶的農家,臉上失去了那喜悅滿足的表情,孩子開始生病,大人也變得虛弱。
就連村子裏的豬狗,也沒有那麽肥壯了,還有不知名的邪祟,悄悄的潛入了村子裏,伺機害人……
隻是因爲這麽一個舉動,這村子倒像換了一副景像。
“憋寶人。”
山君則是看了那村子良久,才聲音低低的說了出來,神色淡漠。
胡麻倒是一驚,他聽說過類似的名頭,那個瘸腿的地瓜燒,不就是憋寶人?
“這村子裏的人有福緣,也敬我,所以他們便得以在這風水寶地生活,那眼靈泉,便是他們的福緣所在,常飲泉水,便可百病不生,身體康健。”
“這是他們應得的,天地有靈物,良善人家方有德居之,但這些憋寶人,卻以陰險手段,潛入山間,取走了泉水裏的寶貝。”
“靈物一去,陰穢彙聚,靈泉成了怨泉,福緣成了惡報。”
“前幾天開始,這幫子人來了山上,已經竊去了不少靈寶,造了多少孽了……”
“所以,我最讨厭這些術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