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火塘子……
那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接觸到的第一個與庇護相關的神秘傳統。
如今自己進了門道,學了本事,行走在這個世界,雖然也一直帶着塘灰,但早已不用指望這包塘灰帶給自己庇佑了,可沒想到,如今兜兜轉轉,忽然又發現了老火塘子的神秘。
更順着這個想法,忽地有無數畫面,閃回到了眼前。
婆婆的本事是很大的,但她讓自己活了過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帶自己拜老火塘子,爲此差點給自己說了房鬼媳婦。
後來孟家逼得緊,她甚至甯願自己進老火塘子,也要幫自己取得那份庇佑。
真是因爲大羊寨子的老火塘子,太過厲害,厲害到婆婆這麽大的本事,都認爲自己隻有得了大羊寨子那小地方的老火塘子,才能活着。
還是說,婆婆在意的不是大羊寨子的老火塘子,而是,類似于老火塘子這種存在本身?
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緻力于學守歲人的法,爲的是讓自己活過來。
但婆婆的安排,或許一直都在走鬼人的門道裏啊……
……因着有人指明了這個思路,胡麻雖然還不能搞明白這些之間的關系,但卻像是一下子了解到了正确的方向。
“你剛說要除掉什麽五煞神的事,是認真的?”
胡麻随口道:“隻是事情确實有點大,我也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剛剛你還要過兩年再聯系!
“不是,這事聽着害怕,但我仔細琢磨了一下吧……”
過了良久,胡麻才低低的歎了口氣,其實二鍋頭并沒有給自己一個清楚的答案。
“等等……”
二鍋頭頓了頓,也仿佛下定了決心,道:“那你,如果真要搞這件事,記得跟我說一聲。”
但聽到了他今天說的這番話,胡麻倒是忽然有種隐約察覺了什麽的感覺,走鬼人,鎮祟書,起壇,念咒,守身魂,老火塘子……
而在胡麻思路一下子打開時,同樣也陷入了沉默與糾結中的二鍋頭,又忽然道:“那個……”
“雖然現在她才剛剛有了上堂的資格,但早晚也進步進步的,對吧?”
有了這個方向,自己邁進那個門檻的時候,多少有點底了。
“卧槽……”
二鍋頭老兄也似乎有點尴尬,嘿嘿笑了一聲,道:“好像也是早晚的事,堂上位子是有數的,五煞神離咱們又近,不除掉它,小紅燈就隻能在下面吃癟……”
“……”
“也許這個回答已經夠了……”
知道了,在那個地方,有答案。
“是認真的啊……”
這個問題倒讓胡麻大出意料:“啊?”
“……”
“那行吧……”
他自己都糊塗着,因爲看不透,所以害怕。
這句話實在是讓胡麻懵着了。
轉生者就是轉生者啊,平時看起來再苟的,一動心思,也會玩個野的……
“哎呀,這話也隻能跟你說了,白葡萄酒小姐太謹慎,地瓜燒這小妹妹又太魯莽……”
二鍋頭也無奈的歎了一聲,道:“實不相瞞,你以爲我真的隻是入了府,就滿足了?要真滿足,我當初就不往老陰山裏的狐棺村去了。”
“不是我不想進步,實在是走鬼人這門道太混亂了,水太深,我總覺得再往前,就要被人盯上了,所以,我其實也一直想着,找個什麽方法,避免被人盯上的情況下,再找機會上橋的……”
“簡單來說的話……”
他頓了一頓,才解釋道:“我始終感覺走鬼人門道,上面像是一個家裏沒人的土财主。”
“所以,我也想趁了财主不在,偷點東西過來的……”
“……”
這一下子,胡麻倒如同雷霆霹靂,在自家本命靈廟的香爐前,他下意識張大了嘴巴,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不是……
二鍋頭老兄有沒有想過,你說的這個土财主,就是我?
你這話可以向任何人說的,惟獨跟我說了,這事就顯得不是那麽對頭了啊……
但雖然憋的難受,卻還是忍了下來。
無奈的答應了二鍋頭,等自己動手的時候一定找他商量,這才歎着氣退出了本命靈廟。
又睡了一會,便已天色大亮。
而這一趟行程的積累,以及最後與二鍋頭老兄的這番對話,也讓胡麻心裏一直在堆積,琢磨不明白的很多事情,一下子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洗過了臉,青鹽擦口,便穿上了長衫,出了内院,看着莊子裏的夥計們都有條不紊的忙了起來,李娃子也在打水,準備燒飯了,便來到了廚房的門口。
“娃子,你跟七姑奶奶說一聲,明天晚上,我擺席面請它。”
“……”
李娃子聽了,卻有些驚訝,請七姑奶奶?
麻子哥一走近兩個月,怎麽如何一回來,倒是要請她?
他不知究裏,卻也忙答應了下來,而胡麻則回了内院,想着怎麽擺這個席面。
兩個月前,自己答應了七姑奶奶,會給她一個回話。
如今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夠了,自己該做的準備,也已經做好,當然也該給人家一個交待。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基礎也有了。
也确實該借着什麽事,打開鎮歲書的大門,順便開條縫子看看了。
看看鎮歲書這門道裏的乾坤,也看看胡家人這土财主,究竟留下了多少财富。
當然,哪怕是萬般俱備,隻欠東風,也該小心着。
胡麻先是好好準備了一番,讓李娃子一一準備了香、花、燈、酒、果,又将八仙桌備好,且告誡了夥計們,讓他們在自己擺這場席面的時候,在房間裏面躲好,誰都不能出來看。
吩咐了這些時,自己便也騎馬進了一趟老陰山,他插了三柱香,在山裏祈禱。
默念三遍請山君降臨之後,便低聲将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
睜開眼時,并沒有看到老樹樁。
胡麻心裏其實清楚,自己若有難了,請老樹樁前輩,他自然會過來,但如今自己是在做一個決定,一個有關胡家事的決定,他反而會避嫌。
隻是,低頭看了一眼身前燒着的三柱香,左右持平,中間低一指。
心情便忽地放松下來。
老樹樁前輩避嫌,沒有過來相見,也不與自己讨論,但香燒成了這樣,卻還是可以代表他老人家的态度的。
上等吉相。
這說明,他支持自己現在所有的決定。
“謝前輩。”
胡麻站了起來,又默默的說道:“不過還有點别的事要請前輩幫忙。”
一邊說着,一邊又在燒香的旁邊,折了幾根樹枝帶着。
回到了莊子裏,耐心的整理起了這幾根樹枝,先編出來一個骨架,又扯來了稻草,一點一點的編成了兩個草人的模樣,又拿白紙蒙在他們臉上,豎在了牆邊等着。
一天時間過去,莊子裏準備的事情也差不多,李娃子也說已經告訴了七姑奶奶。
算算日子,正是兩個月整。
胡麻便也放下心來,親手指點着這次的席面怎麽準備。
到了晚上,臨近黃昏時,他便先讓莊子裏的夥計們都吃了飯,巡了夜,早早的回去睡下,就連莊子門口的紅燈籠,也給摘了下來,自己則坐在了院子裏,坐在了八仙桌的一端。
因着是請七姑奶奶席面,所以沒有準備平時請人的各種普通酒菜。
三枝香燒在中間,兩枝香燭點在桌子兩端,中間擺着花果與一壺燒酒,兩隻杯子。
按理說這些就夠了,但考慮到是請七姑奶奶,所以又讓人準備了兩隻活的大冠子公雞,還有一鍋紅糖蛋。
胡麻坐了一張椅子,對面的椅子卻空着,耐心等着,早先編了出來的兩個草人則是一左一右,豎在了桌子的兩側,如同護衛。
夜色漸深,冷風陣陣,桌子上的火燭,忽然微微一晃,仿佛爆出了一個燭花。
他擡起頭來,便聽到旁邊吱呀一聲,卻是李娃子迷迷糊糊的推開廚房的門走了出來,他坐在了胡麻的對面,眼睛骨碌碌的轉着,想要說話,胡麻卻忽然笑着打斷了他,笑道:
“七姑奶奶,咱是請伱的,你得過來。”
“……”
李娃子迷糊了一陣,忽地又起身,走回了廚房裏,還關上了門。
倒是旁邊的牆角,一陣窸窣,隻見得黃影一閃,一隻長了尖尖胡子的黃鼠狼跑了過來,它竄到了椅子上,又不老實,跳到了桌子上。
瞧着那鍋紅糖蛋,似乎有些饞。
但猶豫了一下,卻又竄回了椅子上,兩隻小爪子扒着桌沿。
圓不溜的眼睛隻是盯着胡麻,似乎有點疑惑。
胡麻隻是笑着看向了它,也不知這糊塗蟲,是不是把之前的事情給忘掉了。
但在這會,自己是不能提醒的。
倒是七姑奶奶,看着胡麻坐在對面,笑而不語的模樣,隐約間,似乎也覺得今天的小掌櫃跟往前不一樣,給人一點壓迫力,而這點壓迫力,又讓它想了想,自己最近辦了點啥事。
忽然之間,想了起來,一溜煙竄下了椅子,從牆邊撿起了一個草帽。
晃晃悠悠的跳上了椅子,居然開口說了話,尖細的道:“小掌櫃,你看咱像人不像?”
胡麻笑了笑,然後認真看着它,道:“七姑奶奶,你守人的規矩,便是人。”
“你行妖孽之事,便爲妖孽,要受罰的。”
“……”
隻是輕飄飄的一句對話,沒有施法,沒有念咒,沒有起壇。
七姑奶奶聽着,卻忽然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