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轉生者,還有誰能那麽陰險,一句話便往人最痛的地方戳?
胡麻一聽就放下了心,但也不敢細細打量二鍋頭。
愈是現實裏見了,愈是要加倍小心,因此便隻是低下了頭,抱了看熱鬧的心思,默默的聽着這位鄭大香主,如何受擠兌。
“我……我實不敢說燒香人搞錯了……”
鄭大香主也是一下子宕機,反應了好半天,才想到了說辭,忙忙道:“青石鎮分櫃早先辭了一位掌櫃,本就是特殊時期,亂了些。”
“哼!”
那臉上戴了笑臉面具的二鍋頭冷哼了一聲,道:“再亂,還能亂到掌櫃是誰都分不清楚?”
說着聲音變得柔和,向鄭香主道:“鄭香主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是爲會裏考慮,剛剛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實在是那群燒香人做事太不像話了,現在就連誰是掌櫃都分不清楚,那時間久了,是不是連誰是娘娘都分不清了?”
一聽這話便是要找燒香人麻煩的意思,鄭香主卻是聽得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壞了,這不是讓自己得罪了燒香人?
雖然自己在紅燈會裏貴爲香主,但得罪了紅燈娘娘身邊的人,還能落着一個好?
一時間想要解釋,又委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二鍋頭老兄這戲可以啊……”
胡麻在旁邊不敢露出破綻,但看戲也看得很歡樂,可也就在這一霎,忽地一束冷厲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正是二鍋頭,笑臉面具下的他嚴辭俱厲,喝道:“倒是你這小小掌櫃,實在是膽大包天了些,平日裏吃着娘娘賜的錢糧,如今到了重要時候,竟敢臨陣脫逃?”
“……”
“媽的,吓我一跳……”
胡麻受着那目光,都不由得心裏一凜,猶如一隻惡鬼撲到了臉上。
若不是因爲知道他是二鍋頭,這會怕是腿都軟了。
他忙收拾了心神,拿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道:“護法明察,我不是臨陣脫逃,事先也并不知道會裏會有這件大事要用人,我……”
說着,微微一頓,看了一眼孫牛子,道:“……我早先确實得了人遞話,說要升我爲掌櫃,但随後,這……這位孫掌櫃就來了,說是鄭香主吩咐,讓他做這掌櫃位子,我再跟着學學規矩。”
那鄭香主聞言,臉色一變,跪在了最後面的孫牛子,更是慌忙道:“我沒有……”
“我……我隻是按姐夫說的……”
“……”
鄭香主猛得回頭,死死瞪了他一眼,才讓他不敢說了。
這時,那戴了哭臉面具的護法,倒是有些不耐煩,道:“你們平時如何做事,我又不是沒有耳聞,便别在這裏争辯了,那小掌櫃,别裝的委曲,該是伱的,無論賞罰,你都逃不掉。”
“是。”
胡麻忙道:“我隻是想說,這次出去,本就是領了會裏的一份差使,且向城裏報備了的。”
“本還想着,若能查清了那沈家富戶的滅門一案,立個功勞,再回來……”
“……”
說到這裏卻不說了,反正大家都明白。
“真是,爲個小掌櫃的位子,也值得搶成這不争氣的樣子。”
上面的二鍋頭,這時适時接過了話茬,不無嘲諷之意的看着胡麻道:“那你這差事辦成了?”
胡麻一臉羞慚,搖頭道:“沒有,反而受了傷,險些丢了性命……”
“誰耐煩聽這個?”
二鍋頭已不耐煩:“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麽時候,爲這點子小事來打擾,休要啰唣,先帶出去,打個半死!”
一聽他的話,旁邊的人便要動手。
旁邊的鄭香主等人,也都已微微有些激動,不怕這小掌櫃受罰,甚至不怕護法生氣,現在左右需要一個替死鬼,他受罰愈重,這替死鬼越是跑不了他。
外面的事沒做成,回來這不正好給你件功勞?
“怎麽就要打個半死了啊……”
胡麻都唬了一跳,忙道:“請護法聽我說完,我也知道差事辦不成,不該回來。”
“隻因無意中撞見了一夥人,知道了她們要跟咱們紅燈會爲難,這才着急回來報信的。”
“……”
冷不丁聽了這話,包括鄭香主在内,人人有些詫異。
二鍋頭還沒說什麽,那位哭臉面具的護法,已經詫異的向胡麻看了過來:“什麽人?”
胡麻深呼了一口氣,快速道:“那人姓盧,名盧休謹。”
“他本是梧桐鎮盧氏米行的大少爺,但他暗中卻學了一手黃官紙的絕活,而他拜的那位師傅,便是青衣幫的一位老供奉,如今,他正哄騙了不少江湖中人,借人煉寶哩……”
“還準備着煉成了那一手絕活之後,幫着青衣幫過來打擂,也好揚名立萬……”
“……”
“什麽?”
這話一聽,在場衆人,頓時人人心驚。
胡麻都能感覺到,周圍一下子便有無數目光,忽地向自己看了過來,如針紮一般。
忙道:“此事千真萬确,我……我本是負傷回來,險些身死,便是被這人的師妹所傷,他……他好像與他師妹關系也不怎麽好,正是兩人鬥起來時,才聽到了這麽一句話……”
“……”
看着胡麻說着,似乎也有些糊塗,前面那哭臉的左護法已經厲聲喝道:“誰管你這些?”
“我隻問你,可确定是他們要來鬥法?”
“……”
胡麻停頓了一下,道:“是。”
這一個字說了出來,那兩位護法,居然都激動的有些顫抖的樣子。
哭臉的護法是冷不丁聽了這事,激動些也就罷了,二鍋頭抖的卻是比她還厲害。
老哥戲也是很足的啊……
“快……”
卻是不等二鍋頭開口,那哭臉面具便緊張道:“他們是何門道,有何本事,細細說來!”
“是。”
胡麻忙道:“我當時領了差事,請了孫掌櫃在莊子裏看着,便動了身,本想着……多湊點路費,聽聞滿倉鎮子鬧了旱魃,便過去……”
“……湊些路費。”
“恰好遇着了一個帶了猴子的老叫花子,他引我往梧桐鎮去,說是那裏有個大活,我想着可能有線索,便跟着過去瞧一瞧,結果這花子不是好人,蒙騙了我……”
“……”
這番話簡直說的漏洞百出,但卻也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那鄭香主立刻便想開口喝斥,可那哭臉面具的已經不耐煩的道:“别給自己找補了,你們辦事怎麽個樣我又不是不知道?”
“領着紅燈娘娘錢糧,還一個個的貪心不足,假借了紅燈娘娘的名号在外面撈銀子,倒把正事扔一邊……”
“……但我不來管你,隻問你怎麽遇着了他們的?”
“……”
“是,是……”
胡麻忙忙的将到了梧桐鎮子上的事細說了,把那盧大少如何招人,如何許諾了銀子,如何釣魂,如何引了他們上山,又如何忽地引來了他那位師妹,兩人鬥法一應等等事情。
這些本來就是他親身經曆,說的自然半點不差。
做戲做全套,爲的就是這一刻。
而當他一一說了出來,尤其是說到自己頭一天看到那對師兄妹在鬥,第二天卻又合好如初,自己過去報複,反而被他師妹所傷時,那哭臉與笑臉的兩位護法,卻都已經難掩面具下的激動。
二鍋頭呵呵笑了一聲,擡手制止了胡麻的講述,向哭臉道:“你瞧這情報如何?”
哭臉面具下面的女人,沉吟道:“如今我們四負三勝,想穩赢這鬥法,後面三陣,便須得全赢下來。”
“而剩下這三陣裏,我們有一次叫陣之機,這次卻是必赢的,難就難在那兩次被叫陣的局。”
“……”
二鍋頭也适時的笑了一聲,道:“昨天我們已經商量出了一道穩赢之策不是麽?”
“其實嚴格說起來,我們現在,隻差一陣,沒有把握。”
“……”
哭臉面具下的左護法微微一怔,略有些激動:“你的意思是……”
“叫陣叫陣,總是可着自己最擅長的絕活來給人出難題……”
二鍋頭低低的笑了一聲,道:“若是我們提前就知道了對方的門道,猜到了對方的絕活……”
哭臉面具下的左護法已是微有些激動:“莫不是在開始之前,三陣便都拿下了?”
二鍋頭拍了下手,大聲笑道:“還是咱家娘娘氣運通天,這小掌櫃帶回來的,簡直就是決定了勝負的一手啊……”
兩人說着,竟是愈發的開懷。
而到了這時,胡麻便閉上了嘴,知道自己這份功勞已經到手,倒是旁邊的鄭香主,完全沒有料到這一茬,更沒想到話題居然偏到了這裏,已經插不進嘴去。
見兩位護法都在笑着,他也隻能勉強的陪着笑臉,試探着道:“那此事……”
“鄭香主放心,該怎麽賞他,我們心裏清楚……”
二鍋頭看了胡麻一眼,笑道:“當然他這點子賊心思,就連那沈大戶家,也不一定是那黃官紙一門殺的,最多雙方都是用了黃裱紙施法而已,這小掌櫃沒點證據就回來胡說,可也見是賊膽包天,但比起擂台大事,都是末節。”
“他一聽有人與咱紅燈會爲難,能想着回來報信,便已是值得誇獎了。”
“倒是你……”
“……”
他忽地目光一轉,看向了鄭香主,道:“這小掌櫃幫咱們立下了一功,已是好的。”
“你呢?”
“鄭香主,你舍不舍得,讓咱們再穩赢一陣下來?”
“……”
聽着這話,鄭香主已是有些表情絕望,良久,才低聲道:“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