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好東西來……”
旁邊人都已經摒住了呼吸,不敢大聲。
甚至有人想到了早先對這木讷漢子沒放在眼裏,說話的時候也不夠客氣,這會都已經有些後悔了。
但這木讷漢子,卻仍是憨憨的樣子,說什麽聽什麽,随手把刀接了過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接過刀時,周圍人感覺身邊的風聲,似乎都混亂了一些,隐約有鬼哭狼嚎聲響在身邊。
惟獨這漢子卻無甚反應,隻是拈了一拈,低頭瞅這刀,卻見隻是一把斷刀,黑黝黝的看不出什麽異樣,隻是刀身上有些厚厚的暗紅色物質。
他似乎有些不滿意,道:“城裏人不知咋想的,這玩意兒不順手,還不如柴刀好使……”
“噫,你别跟俺說話,俺不是你主人,也不會砍人的頭……”
“……”
“他……他這是在跟誰說話?”
旁邊的江湖人聽着,已是有些毛骨悚然了。
這漢子怕是腦筋不夠清楚吧,居然覺得這把刀在跟他說話?
又或者說,是真的說了,隻是旁人聽不到?
“王老哥,請吧……”
就連那盧家大少,似乎也對這漢子生出了深深的忌憚,稱呼都不自覺的變了。
他後退了一步,向這漢子揖了一禮,低聲說道。
那木讷漢子提着刀,向盧家大少爺道:“東家,完事了你會給俺銀子吧?”
盧家大少心間微凜,沉聲道:“那是自然,一兩也不會少。”
“謝謝東家,謝謝東家。”
這木讷漢子連連點頭:“如果俺那裏的富戶都跟東家似的講究,俺也不用逃出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提了刀,向着前面的祠堂走去,竟是一點也不用準備似的。
而這盧大少爺,反應更是快。
不敢叫住他,隻是快速的向老猴子揮了揮手,讓他牽上驢車,與其他人一起,忙忙的跟在這個木讷漢子身後。
“嗚……”
果不其然,随着衆人向前走了稍些,平地上便忽地卷起了一陣陰風。
衆人一時隻覺渾身冰冷,毛毛燥燥的,也不知有多少手掌抓到了自己身上,不知多少詭異慘白的臉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甚至有人感覺到了身體某些部位,有被嘶咬的痛感。
若是他們解開衣衫,便會發現身體上已經不知多了多少烏青。
一個一個在皮膚上綻開,形成手掌印或是牙齒印的形狀。
可是随着那提了刀的憨厚漢子走在最前面,他身上也忽地有一種強烈而詭異的煞氣纏繞了起來。
被這前面的鬼氣一沖,他眼睛卻莫名的紅了起來,似乎回到了之前某個他提着柴刀,奔向裏長家的夜裏。
那一晚,他先殺了自己家被人睡了的老婆,又殺了眼看沒藥可醫,奄奄一息的娃。
然後他趁夜殺進了裏長家,殺得血光滔天,沒有一個鄰居敢出面。
殺的全家死絕,頭七都沒有冤魂回家。
殺的整個村子裏,貓狗嗚咽,躲進了窩裏,殺的村外邪祟聞到了血腥,卻不敢進村。
他隻是殺了人,并不知道自己有啥變化。
但刑魂門道裏的人能看得出來,他手裏那把曾經屬于劊子手的刀也看得出來。
這些馬家祠堂裏缺了祭祀的孤魂野鬼,也看得出來。
因此,他剛一過來,這些孤魂野鬼便忽地化成了一股子陰風,朝他撲了上來,連帶着他身後的盧大少、老猴子,還有胡麻等人,人人都不敢睜眼。
仿佛一股子一股子的陰風,呼呼的向自己臉上吹着,自己身體裏的生氣,仿佛都要被吹幹,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冰封。
可是當這木讷漢子紅了眼,周圍的風聲仿佛也忽地受驚了。
他身邊隐約出現了七八個影子,繞了他的身體向了周圍嘶吼遊蕩着,張牙舞爪,兇性畢露。
而那些祠堂前的黑影,則一時如同被搗了馬蜂窩的馬蜂,兇亂的撲了上來,又嗡嗡嗡的向後退開。
有的慘白僵硬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驚恐,也有被這一身兇氣所懾,呆呆跪在了地上。
同樣也有一些,已經失了分辨之能,一轟兒沖了上來,如同陰風潮水。
這一身兇性的木讷漢子,卻似乎根本不知恐懼,人在惡鬼纏繞之中,嘴裏居然難得的發出了一點嘿嘿笑聲。
他毫無章法的揮舞着手裏的斷刀,但每一刀揮刀,都蕩起層層陰冷氣息,與那大團惡鬼纏鬥一處。
倒像是他身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将周圍的陰穢都引了過去,其他人反而得了空隙。
胡麻他們見狀,快速的向前趕去。
趁了那無盡惡鬼被這木讷漢子擋住,有驚無險,頭也不回的沖進了祠堂的大門。
這是一個小院,掩映在松柏之中,外圍有齊腰高的石頭壘了一圈外牆,裏面則是荒草叢生的院子。
祠堂本身是一個大石頭房子,有着虛掩的朽爛木門,還有一些結了蛛網的飛檐,看起來也不知多久沒人踏足。
“終于進來了……”
盧家大少一進了這院子,便立刻回身,橫在了這祠堂小院的門前。
外面,那木讷的兇悍漢子正被馬家的先人糾纏,難分難解,隐約看去,還是這馬家祠堂裏的陰穢更占了上風,畢竟數量居多,但如今的他,可完全沒有去幫那漢子的想法,直接便留他在外面生死由命,關上了門……
……隻是扇朽爛的木栅欄,勉強可以稱作是門而已。
“快給我!”
站在了門前,飛快劃動,仿佛是這扇木栅施着咒,同時向了身後低聲喊着。
老猴子立刻便将兩個紙人遞給了他,他将兩隻紙人,放在門的兩側,還飛快的掏出筆來,替它們畫上了眼睛。
也在畫上眼睛的一刻,紙人僵硬的緩緩轉了半個圈,同時看向了院外,似乎是守住了門。
再到這時,那老猴子便也将白色燈籠遞了過來。
這燈籠仍然亮着,裏面的蛾子,經過了路上叫魂的消耗,已經少了七八隻,但還剩了十幾隻,在裏面撲撲棱棱。
而他則将這白色燈籠在紙人身後一挂,伸手在燈籠上戳了一個洞,裏面的蛾子頓時飛了出來。
但卻不飛走,隻是繞了燈籠,上上下下的亂飛着。
周圍人看着他施爲,誰也不敢打擾。
直到他挂好了燈籠,才仿佛松了口氣,轉過身來,看向了那祠堂虛掩的木門。
臉上露出了陰森的笑容:“終于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了。”
“幾位爺台,我師妹就在裏面,刑魂一道,沒有與人搏殺的本領,比伱們差得遠,我花了大銀子過來,便是要請諸位進去替我綁了她,免得有人打擾我取寶。”
“……”
“這……”
無論是那使飛刀的,還是幾個走江湖的人,都面露難色。
他們都是被這位東家花了大錢雇過來的,但從上山到現在,委實沒有效力的地方,隻有那使飛刀的,本來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但偏偏他這本事不夠,非但沒幫上忙,還丢了一個大臉。
如今到了關鍵時候,大家自然要賣力的做上一番,省得回頭人家給銀子給的不爽利。
可這一路過來,見多了刑魂之人的門道,心裏正慌,又哪裏有底氣?
“還是小心些。”
那老猴子道:“東家,别小氣,到了關鍵時候,保魂的符給幾張。”
盧大少微微皺眉,還是從懷裏,掏出了幾張畫了些奇怪紋路的紙,低聲道:“到了這裏,她最多也隻是能叫個魂,貼了黃紙,便不怕她了。”
這些黃紙,他一一的分了過來。
那老猴子毫不猶豫,便沾了點唾沫,臉到了自己臉上。
恰好巴掌大的一塊,能夠糊住大張臉。
另外兩個臉色臘黃的漢子,便也如法施爲,貼到了臉上,見他們這樣,使飛刀的漢子與其他幾個江湖中人,也猶豫了一下,但一路上驚吓太過,又無暇多想,便還是往臉上一貼。
輪到了胡麻時,他早有準備,也接了過來,但看着這黃紙,心裏竟是莫名的微微一怔……
“黃紙糊面……”
他忽地想到了自己接來的那個活,要查那忠于紅燈娘娘的沈氏富商一家死因。
那一大家子,便是一夜之間,盡皆慘死,死者臉上,都貼着一張黃紙,竟與這黃紙異常的相像……
“同樣也是在青衣幫的活動範圍内,這人似乎也與青衣幫有關聯……”
“不會這麽巧吧……”
“……”
而在胡麻拿了黃紙,面露遲疑的時候,那盧大少爺看了過來,道:“周兄猶豫什麽?”
“信不過我?”
“……”
這一下子,周圍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胡麻。
胡麻怔了一下,笑道:“沒有什麽,到了這時候,還要退出不成?”
說着,便也将黃紙貼到了臉上,根本不用唾沫,臉上都出了些汗,一貼便貼上了。
旁邊同樣在臉上貼了黃裱紙的老猴子悄悄與盧大少換了一個眼神,眼底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而見胡麻也在臉上貼了黃紙,周圍人的目光才轉了過去。
大家一起幹活的,都貼了,獨你一個不貼,就顯得氣氛有那麽些不對頭。
而且如今曆經艱險才過來了,正是見真章的時候,誰也不敢大意,都轉過身去,掏出了身上的兵器,死死盯住了那扇半掩的門,一步一步,小心的接近了過去。
随着接近那木門,便愈發覺得,裏面陰氣森森,似乎有風吹了出來,但一靠近臉上的黃紙,便被擋了出去。
這黃紙果然有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