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牛家灣,我怕是短時間内不能再來了……”
雖然僥幸逃得性命,但胡麻心裏卻仍是激動不已,腦子停不下來。
深深感覺到了胡氏鎮歲法門的霸道,卻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兇險,那河裏的東西,想必已經恨透了自己,雖然千鈞一發之際,逃了出來,但以後遇着了,也不一定會消停。
心裏想着,腳下卻也不敢停。
他們一連逃出了四五裏,周圍已是陽光明媚,照得臉上發暖,也不見有任何鬼哭狼嚎或是青衣幫追來的動靜了,胡麻等人,才腳步略略一緩,對視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狼狽的模樣,自趕到這裏,胡麻還沒跟楊弓好好打聲招呼,可如今話到嘴邊,卻一時不知說什麽了。
“太狼狽了……”
胡麻頓了一下,才笑着打破了沉默,道:“楊兄弟,咱們就喝過一頓酒,你就坑我一次大的,不厚道吧?”
楊弓本也不知該說什麽好,聽了他這句話,才忽地笑了起來:“怎麽說是坑你,之前不就說了要一起立個大功勞?”
“不拼命的活,這功勞又哪裏來?”
“……”
說着兩人才哈哈大笑,上前抱住,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照理說兩人關系也沒這麽深,但上來先經了這件險死還生的事,倒一下子親近了。
“這是我兄弟,沈棒子。”
抱過之後,衆人也不敢停下來歇着,仍是快步向前走着,楊弓便介紹他身邊的那位紅香弟子,道:“我跟他,還有牛老角、朱大腸子四個,是結拜兄弟,一起跑出來,幹了這一票。”
“牛老角直接死在那血食礦裏了,朱大腸子也死在了水神廟,如今就剩了我們兩個了。”
“現在我們四兄弟裏缺了兩個,胡兄弟,你要不要加入進來?”
“……”
“還是算了,不吉利。”
胡麻心裏想着,轉身與那沈棒子點頭示意,算是見過,嘴上仍笑道:“這玩意兒還有加塞的?還是算了,不占這便宜。”
嘴上說笑,心裏卻想着,因這麽一罐子血食,竟是死了他們兩個兄弟,也不由得微沉。
固然知道,這罐子血食拿回去,必然是大功,但爲這搭兩條人命,真值得?
便如自己,若是爲了這百來斤血食丸,就要搭進周大同和周梁、趙柱等幾個人的性命去,那自己……
……這種難題真考驗人呀!
“我們兄弟發過誓的,誰死了都值得,剩下的兄弟隻要還有氣,一輩子給他燒香。”
楊弓似乎看出了胡麻臉上的憂色,輕聲道:“況且,富貴險中求,把命搭在了謀富貴的事情上,總比悄無聲息死在那犄角旮旯裏強。”
“胡兄弟或許不知道,當時我們十五六人被買了進來,如今一共活下來的,也隻七個了。”
“……”
“這……”
胡麻聽着,心裏竟也不由得一顫,紅香弟子拿命博富貴,這話當真是一點不假啊!
“先回莊子再說吧!”
到了如今,心裏也不敢大意,隻是停下來松了口氣而已。
心裏也實在擔心,那青衣幫萬一再渡了河,追趕上來,所以緊接着便又是大步的趕路,同時胡麻讓小紅棠先走一步,趕回莊子裏面去報信,讓周大同他們牽了馬出來接應。
雙方倒是很快便在四十裏外碰上了頭,然後一口氣不停,直接騎了馬,徑直進了莊子裏面去。
“點燈!”
胡麻進莊子,也不停歇,便立刻吩咐着夥計們。
如今是大白天,點燈不符合規矩,但夥計們也不敢多問,将紅燈籠點上,挂了起來。
“消停了。”
胡麻也是直到這一刻,才微松了口氣。
進了莊子,又點上了紅燈籠,那無論是活人還是邪祟,便不能再搶這罐子血食了。
早先在外面,又在各人的地盤之外,伱要能搶去,那便是你的,大不了事後雙方爲着你殺了我弟子,我搶了你東西之類的事打打口水仗,但講起規矩,誰也說不得什麽。
可如今,若是再進了莊子來搶血食,那就是撕破了臉,這件事,也就不再是血食層面的事了。
你這是打了我家莊子?
你那是打了我們紅燈娘娘的臉!
而楊弓一直抱着那碩大的壇子,也是直到看見胡麻點上了燈籠,才微松了口氣。
“這莊子裏的掌櫃呢?”
他仍是抱了壇子,血食不離手,但卻已大咧咧的轉身看着:“如何不來見我?”
楊弓是紅香弟子,在紅燈會裏地位超然,按理說無論是這莊子裏的掌櫃,還是城裏的管事,身份地位都比他高,沒準本事也比他的大,但他可不會将這些人放在眼裏。
本就是傲慢又直率的性子,再加上則立了大功,脾氣更是見漲,一開口便要跟這莊子裏的掌櫃直接說話。
“你可别喊了。”
胡麻道:“我們掌櫃的在養身體呢,你過來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若想見你,早就出來了,現在不出來就是不想見,難道這莊子裏,由我來出面,還接待不了你了不成?”
楊弓這性子,委實不适合在講究個人情往來的紅燈會各櫃上交際。
不過他對胡麻的話倒是聽,得了埋怨,也隻是笑道:“我是想讓他看看你的功勞。”
“以後也好多知道點事,别來欺負你。”
“但你既然這樣說了,那我就不找他了,還不行?”
“飯總得給一口吧?”
“……”
“造飯,莊子裏吃的喝的,都給楊大師兄搬上來。”
胡麻聽了,便也笑着跟李娃子打了招呼,掌櫃的沒有出面,便不把楊弓往内院裏帶,直接帶向了自己的小屋。
卻也就在想要開門時,卻見屋子對面的牆跟底下,忽地刮過了一陣弱弱的陰風,一個大腦袋的瘸腿小鬼,歡天喜地的向着他們跑了過來。
“楊弓老爺吉祥……”
“……”
胡麻都怔了一下:“是楊弓的那隻小使鬼?”
卻原來楊弓派出了小使鬼出來報信,但因爲青衣幫燒起了香,小使鬼不敢回去,這隻小使鬼便也隻在莊子周圍轉悠,還被這裏的一窩地痞給揍了一頓,如今才算等到了主人。
“呸,原來你小子躲這了……”
楊弓也瞧見了自己的小使鬼,擡腳就給踢到了一邊,看也不看,往屋裏走。
胡麻倒是好奇的看了一眼那隻被踢到了一邊,委委曲曲的瘸腿小鬼,然後笑着向楊弓道:“這小鬼好歹也是報了信,怎麽這麽着不疼他?”
“說起來就來氣。”
楊弓進了屋子,直接抱了罐子,在床上躺了下來,歎聲歎氣,向胡麻道:“你可不知道它有多氣人,平時也就是能報個信了,傳遞物件取個東西啥的,那真是不保險。”
胡麻有些驚訝的想到了自家的小紅棠,好奇道:“小使鬼還能做這麽多?”
“那當然了。”
楊弓道:“小使鬼就是挑了那些能摸着根底,拿捏住的小鬼與邪祟來煉成的,有的能招财,有的能辟邪,有的能祈福,有的能防身。”
“因着需要主人時時供養,沾了陽氣,這才能白日裏顯形。”
“不過啊,最笨的就是這種隻能捎口信的了,最關鍵我這一隻,口信都捎不全。”
“跟他說十個字,能忘了八個。”
“它也不知道換過多少主人了,都是我之前的紅香弟子,死了之後,才隻受了娘娘的庇佑在城裏亂轉,我們這些燒了兩柱香的,都在它們裏面随便挑。”
“隻可惜,那姓鄭的小氣,故意針對我,别人都挑剩下了,才被我撿了這麽隻剩下的,我想換,還沒得機會換哩……”
“……”
胡麻向外面瞧了一眼,那瘸鬼小鬼蹲在了牆頭下的陰影裏,老實巴交,默不作聲,倒是無奈的歎了一聲,從自己床頭的壇子裏,摸了一塊青食,遠遠的給它丢了過去。
那小鬼呆了一呆,見有青食,才反應過來,一把抓在了手裏,然後磕頭:
“胡老爺吉祥……”
“……”
胡麻也有些無奈,向楊弓笑道:“還是挺機靈的,都是些可憐的小東西。”
“也就讨血食吃的時候機靈,吉祥話一套一套,不知跟誰學的。”
楊弓搖了搖頭,滿臉的不滿,向胡麻道:“胡兄弟,還是你家的小使鬼好。”
“懂事,也不讨賞,怎麽訓出來的?”
“……”
“我家的不一樣。”
胡麻道:“我家婆婆是走鬼人,小使鬼是家傳的。”
“走鬼人?”
楊弓倒是肅然起敬,道:“那可是了不起的門道,聽說很厲害,難怪你能治邪祟。”
胡麻早就想到了怎麽回答,便隻是狀作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别說厲不厲害,我家婆婆攢了一輩子,也隻給我留了那麽件好東西。”
“那一柱香,隻要燒了起來,尋常邪祟别想近我的身。”
“不過,現在說了也沒意思了,香已經燒完啦,總算是幫着你們做了這事,也不算虧。”
“這……”
楊弓聽了,表情倒是有些尴尬,連帶着他身邊的沈棒子,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早先從河上逃出來,他們自然看到了胡麻一直緊緊的握着那枝香。
那河裏的東西,尤其的兇殘,自己能逃過河來,全靠了那柱香,如今得知是胡麻祖傳的,一時間都怔住了。
那河裏的東西這麽兇,那柱香卻可以讓它不敢近身,這得是多寶貴的東西,他們底下爬起來的,最缺寶貝,又如何能不知道心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