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是軟爛如泥的吳掌櫃忽地變得滿腹殺心,壇兒教的人沒有不吃驚的。
壇兒教人人怕,那是因爲他們懂妖法。
不管是迷魂偷娃娃,而是翻牆入戶采花,給人招災引祟,都讓人防不勝防。
若是躲在暗處,本事再高的人也有可能中了招,去年做了這麽大一樁案子,便是在街上放了個找不着家的娃娃在那裏哭,吳禾心善,上前詢問,卻冷不丁被這娃娃噴了一口的陰氣。
她也是學過本事的,但硬是一點沒使出來,就這麽被治住了,醒來時那滾燙的油膏早已熬好,朝身上澆了過來。
老掌櫃的心疼自己閨女,仗了一身本事去搶,卻恰好被守株待兔的壇兒教給圍住了,他堂堂登了三階的守歲人,本事去了七成,才帶吳禾逃了出來。
待安置好了閨女急急趕回莊子,紅燈籠早已被吹滅了,一群夥計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血食也已被搶。
那一陣,他輸的徹徹底底,從頭到尾,都被人戲耍于股掌之上。
但那是他們在暗處,如今可是面對面的較量。
老掌櫃憋了一年,藏着這血食的秘密,終于堵着了他們,也算是取得了先機。
這一來,很多拿手手段,便用不出來,他們也再顧不得别的,紛紛抱起壇子,有的念咒,有的咬破手指頭往壇子上滴血,各使手段。
這等當面較量,壇兒教能倚仗的,便是壇姑姑。
但雖然手段少,這壇姑姑還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厲害東西。
壇姑姑,妖術制成,天生一股子兇煞怨氣,而且飽受折磨,恨意愈重,怨氣越強。
但壇姑姑最恨的不是别人,恰恰是養着她的人。
所以這些人也都懂得如何讓壇姑姑怨氣最重,驅使它的方法,有四種。
一種是念咒,這可以讓壇姑姑受命驅使,激發怨氣害人,但這怨氣若是不足,便要用自己的血液喂養,可以使得怨氣更強。
若還不足,便要喂以肢體,如此怨氣可以再上一個台階。
當然,這門法術有限,便是一次喂一個指頭,能夠使用的次數,也會是一點點減少的。
當初胡麻遇到的貨郎,便是被迫喂了一條臂膀,因此怨氣忽地大增。
念咒,是驅使,以血喂養,是血祭,以肢體喂養,便是身祭。
還有最高明的,便是髒祭。
如今他們當然舍不得身祭,更不敢髒祭,因此隻是以血喂養,增加壇姑姑怨氣。
可迎着這些壇兒教的人催動壇姑姑的怨氣,森利如刀,割人血肉,吳掌櫃卻表現的絲毫不放在心上,雙臂一揮,便已開了鬼門,腳下快步趟行,看起來倒像是行走在陰間。
“嗤”“嗤”“嗤”
一時間身邊隻聽得破空之中混亂,那些壇兒教的人可沒什麽講究,各種飛針,暗器,石灰,毒煙,紛紛向老掌櫃身上噴了過來,幾乎要将他的身子淹沒。
但老掌櫃是守歲人,學了一身真本事,再加上早就防着壇兒教的陰招,竟是大袖揮舞,全給蕩了開去。
身形交錯之間,卻是手沉腳重,砸碎了好幾個人的骨頭。
剛剛還嚣張狂妄的壇兒教妖人,已是不由得慌亂起來,驚呼連連。
可是另外一邊,那已經披上了狗血的吳禾妹子,本來最是恨死了這些人,剛剛吳掌櫃向這些人磕頭時,她便難以接受,如今要動起手來,本該竭盡全力。
但吳掌櫃說出來的話,卻着實讓她吃了一驚:“大大的意思,居然是報仇之後,便要帶着這批血食遠走高飛嗎?”
“那大大豈不是,一開始就沒打算給胡麻大哥他們……留後路?”
“……”
心裏一時混亂,披着狗皮,說不出話,但撲咬之時,明顯慢了。
“傻妮子啊……”
而吳掌櫃眼觀六路,耳聽作方,在這群壇兒教的人包圍之中,也委實不敢大意,察覺到了吳禾動作微緩,又如何還能不懂她的心思。
妮子一直不太理解自己爲什麽不把事說明白,要瞞着那寨子裏來的少年。
她真以爲自己做這一切隻是爲了報仇,卻不明白,報仇算什麽,活命才是大事。
若是自己堵住了這群壇兒教的人,靠着磕個頭,拼着這批血食送出去,能換來她中的這造畜之術的解法,就罷了,不需要真個向壇兒教的人動手,胡麻自然也就不用替自己受那一身的怨氣。
閨女能救得,胡麻也能活,還占了大便宜,可關鍵是壇兒教沒有。
這個可能吳掌櫃之前就想到過,隻是心裏仍是抱了一線希望。
但另外一個準備也要做,那便是,如果壇兒教真沒有解救之法,自己便要截了這批血食。
妮子總要活着,壇兒教若沒有解法,那自己便要帶了她去求訪各地的高人,若沒有血食做敲門磚,誰又會搭理自己?
而要截這血食,就絕不可能驚動紅燈娘娘,隻能自己料理了這些人。
既如此,便要靠了那寨子裏的少年。
從壇兒教手裏吃過虧之後,老掌櫃便想了很久,究竟如何才能對抗這壇姑姑的怨氣,法子有無數,但沒有一個穩妥的,思來想去,便也隻有這個刑魂門道裏面的替身之術。
至于胡麻……
“看他命大不大吧……”
心裏想着時,吳掌櫃身形遊走,如同一隻惡鬼,招招取人性命。
周圍壇兒教的人也被吓到,瘋了一般的鼓搗邪術,陣陣怨氣,向吳掌櫃身上裹了過來。
但這無往而不利的怨氣,卻似對吳掌櫃毫無影響。
“承受了這麽多的怨氣,看樣子他已經入了法陣,使了四鬼揖門的絕活……”
而吳掌櫃心裏也在算着,到了如今,心裏倒是踏實了下來。
“那他便脫不得了……”
“四鬼揖門這手絕活,一手開鬼門,另一隻手便要準備着關鬼門。”
“一腳踏入鬼門,另一隻腳,便要準備着踏出鬼門。”
老掌櫃的神情繃緊,感覺到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動起手來,便更爲冷靜。
自己确實瞞了那少年一部分。
正常守歲人,需先修雙手,而非一手一腿。
修雙手,便是爲了推開鬼門,以及關閉鬼門,可自己教他的法門都是對的,教的方法卻故意歪了,爲得就是他會開不會關,會進不會出。
隻要他使了這四鬼揖門的絕活,那後面,他便會被牢牢鎖住,一直替自己擋着這怨氣。
直到自己赢下這一場,或是他直接死了。
“都是他的命!”
“難道我真猜不到,那許積的紅木劍,好端端的這麽容易被他撿着?”
“哪怕此時,我也會盡全力出手,解決這壇兒教的餘孽,但能不能撐到那時候,就看你命硬不硬了!”
“……”
“……”
“冤家來的這麽快……”
早先的莊子裏,胡麻與大同,周梁、趙柱幾個,已經将挑在高杆上的紅燈籠都提了下來,各持刀劍,護在了燈籠旁邊。
早料到了外面某個地方一動手,這裏的妖人便也明白了老掌櫃不在莊子裏,一定就不會再留手,而是真個沖進來吹燈了,卻也沒想到,他們這一動手,倒是如此的厲害。
想也合理,老掌櫃究竟打了什麽主意,誰也不知道,但這燈籠,壇兒教是一定要吹滅了的,燈籠一滅,就都沒了後顧之憂了。
聲聲梆子響,在這沉寂夜裏清晰無比。
莊子的大門,早已被陰風吹得四敞大開,一個個如真似假的女子,扭着身子,輕飄飄的走進了莊子裏,向了守住燈籠的幾個人擠眉弄眼,脂粉鮮紅的臉上,挂着扭曲呆闆的笑。
同一時間,身後的小紅棠也忽地沖了出去,将一隻悄悄摸到了胡麻身邊的黑色影子撲倒在地上,連撕帶咬,鬥了個吱哇亂叫。
“娘們……咋有點邪乎?”
裏外皆是危險,胡麻心焦,但見着這些女子癡癡笑着向前飄來,周大同等人動作都有些緩慢。
“皮影戲!”
胡麻大聲的提醒:“沒看雙腳都不着地?别被近身,不然一下子就被裹了去!”
“啊喲,那怎麽辦?”
周大同等人往腳下一掃,果是如此,一個個吓的哆嗦。
胡麻大叫:“脫褲子,呲它……”
周大同等人怔了一下,才慌忙的反應過來,紛紛扯開腰帶,朝着那幾個皮影就是幾條水龍。
少年人火氣确實壯,逆風尿一丈。
而且他們是實打實的童子,大羊寨子裏有小孩尿牆根風俗,就是因爲童子尿可以擋邪祟。
胡麻木劍一掃,将那隻跟小紅棠打成一團的黑色影子掃掉,又急忙一手拎起了她,另一隻手捂了她的眼睛,轉頭看去,便那幾個皮影也沒防住這童子尿,吱哇怪叫着後退,身體癟了下去。
甚至有的地方破損了一塊,露出了裏面的竹杆與藤條。
“小管事小心了……”
還不等衆人松一口氣,身後忽地悄然無聲息出現了臉色慘白的李娃子,扭捏的跺着腳,尖聲道:
“外面的人在往壇子上滴血哩,大個的要來了……”
“……”
話猶未落,便隻見得這莊子,一陣陰風陣陣,時不時便有些似真似的虛影爬了進來,滿院子亂竄。
“壇姑姑的怨氣來了……”
胡麻心裏已是微微一沉,大喝道:“退進内院去,我要使絕活迎這幾個相好的了。”
熬了一個大宿,三章奉上,老規矩,遇着高潮部分就加更,盡可能早點寫完,不讓大家心焦,也借機會求票啦!老鬼去眯一覺,醒過來繼續奮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