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去?”
一聽胡麻這話,無論是族長,還是二爺,都明顯吃了一驚。
之前胡麻的情況寨子裏的人都有所耳聞,本來上一次就是在林子裏出的事,後來婆婆又巴巴的過來,想請老火塘子裏的祖宗們認下胡麻,可終究沒有認下,也得不到先人們的庇佑。
說是去二爺那裏學本事,但這才一共去了幾天。
現在進林子,跟送死有什麽區别呢?
“你可别跟着啊,小心耽誤了你二爺的事!”
老族長一反應過來,立刻就嚴肅叮囑胡麻:“找婆婆的事,寨子裏想辦法。”
“耽誤不了的,而且這群城裏人要去的地方,跟婆婆失蹤前去的也是同一個方向不是麽?”
胡麻已經想明白了,堅持着開口。
婆婆應該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不然不可能連給小紅棠的香都忘了燒。
婆婆遇到的麻煩,要麽便是不用寨子裏幫忙便能解決的,要麽,也隻有二爺能搭把手,所以自己一定要跟二爺一起。
至于進林子裏的危險……
胡麻早想明白了,自己現在行功有了一定火候,尋常遊穢是近不了自己身的。
而敢近自己身的,即便是留在寨子裏,也同樣能要了自己的命。
與其留在寨子裏,沒有二爺護着,提心吊膽等候那未知的命運,倒不如跟着這些人一起進林子,既能得到二爺的保護,還能試着找找婆婆。
即便真的是虛驚一場,等婆婆回到了寨子,一招回小紅棠,兩邊便也放心了。
“啊……對,那就叫小胡麻跟着。”
二爺本來也是想勸胡麻留下,但話到嘴邊時,卻忽然明白了過來。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胡麻現在跟着他出去才是最好的。
他也想明白了這一茬,隻是反應慢了一點。
“我說,伱們這麽大的寨子,找個引路的,都這麽困難呢?”
這時,不遠處那個背了兩隻手看風景的長衫老頭,笑吟吟的走了過來,道:“咱們着急進山,你們大羊寨子若是沒個熟悉這片老林子的,我們去别的寨子找,也還來得及。”
“有,有。”
族長聞言,忙陪着笑道:“這不叫來了麽?我跟他說說規矩,别沖撞了貴人。”
“我帶你們進山,這大羊寨子周圍八百裏老陰山,我都熟。”
二爺也轉向了那位長衫老頭,道:“不過我得帶着這小子,跟我去打打下手。”
“領個路還要打下手?”
那長衫老頭笑着瞥了胡麻一眼,道:“去便去吧,但是,可不算他的工錢。”
“本來就不算工錢的……”
二爺悶聲說了句,向寨子裏走:“我去準備點幹糧。”
“不用了,咱這裏都有,吃吃喝喝的缺不了你們這一口,别耽誤功夫,早點進山吧!”
那位長衫老頭,擡手阻止,向後面人擺擺手:“東西卸下來!”
似乎那些轎夫與護衛模樣的人,十分幹練,聞言立刻打開了那輛寬大馬車,裏面卻裝的滿滿當當,都是些箱子行李。
他們大包小包的全都搬了下來,挑出了幾個必用的,用粗繩捆起來,一一背在了各人的背上。
其中最大的一個,卻毫不猶豫丢給了二爺。
就連胡麻,對方也沒客氣,一個包襖扔了過來:“野小子,你也幹點活。”
胡麻默默接了過來,并不抗拒。
現在的自己,短發粗布褂,腳上套着布鞋,倒确實像野小子。
除了找到婆婆,這些人也引起了他的好奇,或許可以通過這些人,了解到這世界的相貌。
“快晌午了。”
長衫老頭接過了旁邊人送過來的草繩,将自己前擺後擺都紮在了腰上。穿了綢布褲子的兩條腿,也細細的打了綁腿,這才恭敬的向那個垂着黑簾的轎子道:“咱這就出發了?”
“可以。”
轎子裏面,有個清冷的聲音,淡淡響起。
兩個身材精壯的壯漢,則已一前一後,來到了轎子前,将繩索套到了肩上。
“他們居然要擡着轎子進山?”
胡麻在一邊瞧着,心裏也有些驚奇。
林子裏面道路難行,馬車根本進不去,所以馬車上的行李都卸了下來,靠人背着。
但這頂轎子裏的人,卻需要轎夫擡着進林子?
當然,人家怎麽做,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沒人有異議,見準備妥當,便已出發。
胡麻收回目光,默默跟在了二爺身邊。
一行人出了寨子,便徑直往西走,那正是這片老陰山裏,林子最濃最密,也最荒涼的方向。
如今胡麻來到了這個世界時間不短,也已經漸漸了解到了這裏的基礎情況。
知道這片山林交映的神秘地域,乃是八百裏老陰山,林深山險,最危險的,但同樣的,也是太歲生長,擁有無盡寶藏的。
雖然平時跑山的時候總是偷懶,但如今的胡麻爐火旺盛,體力驚人,扛了這麽個包襖走在林子裏,倒問題不大。
隻是這林子裏壓抑寂靜,卻也難免讓人感覺到了絲絲的荒涼。
沒走幾步,身邊紅影一閃,小紅棠過來牽住了自己的衣角,小心的跟着自己。
胡麻留意了一下,這行人都沒有察覺到小紅棠存在的痕迹,便也默不作聲,帶了她默默趕路。
不知是有二爺跟着,還是上一次出寨子是因爲婆婆走鬼的身份,才引來了諸多邪祟,這一次的行程,居然走的異常順暢。
除了偶有一些難行的道路,需要鐮刀劈開,或是遇着些蛇蟲,其他時間,隻是安穩沉悶,漸漸深入了林中。
“前方起霧了,不能走。”
二爺給這群城裏人當向導,話便不像在莊子裏時那麽多。
他隻是默默的背着大包囊向前走着,一路無話,卻在走到一個快被野草埋的看不見的分岔小路時,停了下來。
向那個穿着長衫的老頭道:“咱們得從河邊繞過去,會遠一些。”
“起霧了,又會怎樣?”
長衫老頭停下了腳步,擡頭看向前方,沉沉夜霧,緩緩流淌。
“那霧不太正常,想是河裏的老蛤蟆上岸了。”
二爺道:“要是誤闖了進去,沒來由起了沖突,我們就算能對付得了,也耽誤功夫。”
這老掌櫃模樣的人聞言,倒是挑了挑眉毛,笑吟吟道:“黃昏爲界,陰陽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現在瞧光景,離天黑還早呢……”
“不一樣的。”
二爺老老實實的道:“老陰山林子裏與别個地不同,陰氣重,無論白天黑夜,都算黃昏。”
“生人進了林子,就算越了界。”
“……”
老掌櫃聽着,似乎很感興趣,臉上并無懼色,但他還是看向了身後的那頂轎子。
轎子裏面,半晌才有一個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聽向導的。”
一行人便不再多言,隻是跟着二爺繞路,二爺見狀也松了口氣,悄悄的跟胡麻說着。
給這些城裏來的人帶路,最怕那種自恃本事大,見識多,不聽勸的。
這林子常年不見天日,距離太歲老爺又近,誰也不知道藏着什麽妖異邪祟,精怪遊神,本事再大,也得對這林子心懷敬畏才保得了平安。
一個不留神,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胡麻把二爺的話記了下來,并留心着二爺的一舉一動。
如今自己爐火正旺,又有二爺這樣經驗豐富的帶着,便是深入了林間,也能将危險控制在一個程度。
隻是,這蒼蒼老林,幽邃深沉,全無半點人迹。
直這麽撞,真能找到婆婆?
“或許隻能靠小紅棠了,她是婆婆的小使鬼,離婆婆近了,便能感知到。”
心裏想着,轉頭看了小紅棠一眼,卻見她也是沒精打彩,隻是牽了自己的衣襟跟着。
仿佛是不見了婆婆,更害怕自己也丢了她一樣。
如此深入了林間,眼瞅着天色快要暗了下來時,二爺便當即叫停,找了個近溪邊的空曠地方歇息。
他帶了胡麻,撿了一些樹枝過來,并不隻是爲了燒火,還一根根的插在周圍,當作院牆,還撿了根粗枝,橫在留出來的門的位置,說這叫門檻。
活人在林子裏過夜,等于闖進了邪祟地界。
但插了院牆,立了門檻,便是給自己建了個陽宅。
人居陽宅,非請莫入,若有邪祟闖了進來,便是直接打殺,那也不會犯了這深山老林的衆怒。
這群城裏來的貴人,覺得有些新鮮,便也從善如流,在“院牆”裏面停了轎,清掉雜草,生起火堆烤幹糧吃。
他們倒大方,也分給了胡麻和二爺一份幹糧鹹肉,不過胡麻嘗了嘗,确實隻是鹹肉,不是太歲。
胡麻注意到,那轎子裏的人,居然到了這時,仍然沒有下轎。
即便是吃食,也沒有人給她,也不知是不是轎子裏有吃的,還是她根本已經不食人間煙火。
但如今他也滿腹擔憂,倒是管不上别人,吃了那些人遞過來的幹糧,便抱了小紅棠,在二爺身邊和衣睡了。
不幾時,便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迷蒙之間,卻忽然聽到了一個嘶啞的聲音:
“白葡萄酒在老陰山呼叫,有沒有轉生者可以聽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