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畫筒自然也是陳凡順來的,理由是怕弄褶了巴老的書法。
然後這個畫筒上有林風眠的款識,應該是他以前用過的。
若是不認識林風眠,他還有幾個學生,名字叫吳冠中、趙無極、朱德群、蘇天賜、席德進,……。
若是也不認識這幾位,那他還有個粉絲學生叫艾青。
就是寫“爲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爲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的那位詩人。
艾青在杭州西湖藝術學院學習的時候,林風眠便是校長,也是他慫恿并支持艾青去巴黎學畫。……結果艾青在法國移情别戀上了現代詩,後來寫詩比畫畫還出名。
本來陳凡還盯上了巴老客廳裏挂着的林風眠作品《鹭鸶圖》,可惜上面有“巴金先生正畫,一九六四年滬”的提款。
據說林風眠畫畫從不落款,隻在周公去世時,畫了一幅畫,落款“敬獻給周公。風眠”。而客廳裏的那副畫卻有款,可見他與巴老的交情。
陳凡便沒好意思下手。
不過沒關系,整個國内文藝界,再沒有哪位像巴老這樣,擁有那麽多立場迥異卻情感堅定的朋友,朋友之間互贈作品很正常,所以隻要經常過去走動走動,機會多得是!
還不要錢。
姜甜甜抱着畫筒,此時她腦子裏想着的卻不是巴老真迹,而是陳凡那幾十篇小說的手稿。
等坐上自行車後座,她試探着問道,“小凡,你以前寫小說的手稿,巴老他們都沒有見過嗎?”
咳咳,這句隻是引子,其實那些手稿在哪裏,她心裏門清。
陳凡還盤算着巴老客廳牆上的那些畫,想着自家房子牆上太空,明天去作協參加交流會的時候,是不是讨幾幅作品挂上?
别以爲寫書的跟畫畫的沒關系,這年頭你要是不會幾手書畫,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文人,所以美術家協會、書法家協會和作協的會員重疊比例非常高。
那麽找作協會員求幾幅字畫,豈不是很正常?!
此時聽到姜甜甜的話,便随口說道,“我寄出去的都是謄抄版,原來的手稿都在盧家灣書房裏放着呢。”
說完之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你問這個幹啥?”
姜甜甜躲在他背後,俏臉微紅,“就、就是想借一下你的手稿,臨摹練習硬筆書法。”
若是能藏幾篇手稿,那就最好不過了。
“哦,那簡單。”
陳凡頭也不回地笑道,“我還以爲你想要呢,那就不行了,……”
聽到這裏,姜甜甜輕輕抿了抿嘴,心裏不禁有些失落,連一份手稿都不願意給嗎?
然後又聽他說道,“以前的手稿都被麗麗要了,得給她留着。你想要練字的話,回頭我再寫一些給你。或者以後有新的手稿,你幫我謄抄,原稿就給伱留着。”
陳凡心裏想着,反正以後也是要出版字帖的,那不如提前寫幾本出來,給姜甜甜去練習,等以後直接拿着用就行。
聽到陳凡的話,姜甜甜心情又好了起來,不自覺地抿嘴笑了笑,過了幾秒,才如夢初醒,好奇地問道,“麗麗什麽時候找你要的?”
那丫頭什麽事都跟自己講,我怎麽不知道呢?
陳凡笑了笑,“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的手稿都是她幫我謄抄的,有一次她說我的字寫得好看,我就說如果她喜歡,就送給她了,後來别人要手稿我也沒給,都給她留着,但她一直沒找我要,現在還在櫃子裏放着呢。”
姜甜甜一聽,眼睛都直了。
這丫頭怕不是以爲小凡說的是玩笑話,沒有當真吧?!
随即心裏湧起一股酸意,若是有哪個男人這樣對自己,那真是死了也值。
嗯,當然必須有小凡這樣的才華。
可惜,這輩子應該遇不到了吧,何況自己早已打定主意不嫁人……。
她精神恍惚地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直到回到家裏,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跳下車去開門。
陳凡推着自行車進了院子,先将畫筒放進屋裏,出來時手裏拎着兩提行李包。
兩個行李包用繩子捆上,放在車後座上捆緊,姜甜甜從屋裏出來,肩上也多了一個大挎包。
她心裏還在暗暗慶幸,不用像其他外地學生扛那麽多東西。
大部分行李都放在二樓房間裏,反正每個星期都可以回來一次,自然不用帶太多東西過去。
難怪之前小凡拍電報交代隻帶換洗衣物,鋪蓋行李一概不用帶,有個家在這邊,确實方便許多。
雙手握了握行李包的肩帶,她看着陳凡笑道,“我去學校了。”
陳凡點點頭,笑道,“趁還有兩個多小時才天黑,早點過去,路上要小心。到了學校去拜訪一下系主任和幾位老師,巴老打過電話的,不用怕。
對了……”
他突然打了個手勢,“等我一下。”
說着就往裏跑。
兩分鍾不到,便從二樓跑下來,遞給她一個小布袋子,“這是我自己雕刻的木雕,不值什麽錢,卻有點意思,正好适合送文人,你拿這個過去,他們一定會喜歡。”
姜甜甜抿着嘴點了點頭,從他手裏接過布袋,放進行李包裏,又用手按了按,随即深吸一口氣,擡起頭揚起笑臉,“那我走了,再見。”
陳凡揮揮手,“再見。”
走到路邊,目送着她騎車遠去,他才轉身關上院門回家。
泡了一杯綠茶,躺坐在古董沙發上,看着落地窗外枯黃的草地,陳凡默默想着,是不是哪天再跑一趟崇明島,多搞點鮮花種子回來,把那片草地都種上。
還可以種幾叢青竹、弄個吊籃,……算了,太麻煩。
他低頭吹了口氣,啜了幾口熱茶,想着等明天搞定作協交流會的事,就去買機票。
在這裏待了快半個月,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也是時候回家躺平了。
他可不敢一直在這裏待着,要不然各種應酬交際肯定少不了,煩都能把人煩死。
其實這也是很多作家的常态,平時在老家住着搞創作,有重要事情才去單位上忙活。
他隻是從衆而已。
何況這裏還沒人做家務,還不如回家躺着呢。
然後他就躺着睡着了。
直到外面傳來開門的響聲,他才猛然驚醒。
拿起茶幾上早已冰冷的茶杯,将冷茶一口喝幹,這才起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