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也是找老領導、老工人那樣“經驗豐富”的人,這些個小年輕飯沒吃幾碗、橋沒走幾座,除了瞎搗亂,哪有什麽可稱道的地方?
不過下去之後的那幾年裏,他也沒有心灰意冷地徹底擺爛,而是反複思考自己過往的得失,一旦遇到不懂的問題,就虛心向周圍的人請教。
最後總算明白一個流傳了兩千五百多年的道理:“三人行必有我師”!
所以恢複職務之後,便廣泛聽取意見,從中采納有益的,銳意進取,不僅能圓滿完成上級下達的任務,更是通過提升效率、合格率等方式,大幅增加計劃外産品産量,連帶着給機械廠的職工增加了一大波福利。
他現在非常有信心,有了全廠工人的支持,哪怕再來一陣風,也絕不會被吹倒。
但作爲機械廠的領導,在機械廠蒸蒸日上的同時,他也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危機。
正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早時不算計,過後一場空。”
這年頭已經有少數企業年年虧損,比如孤峰縣農機廠、某某區防爆設備廠、某某縣拖拉機廠、……這些企業生産經營幾乎陷于停滞,工人工資都靠财政補貼。
正是因爲有财政的支持,照樣能活得很滋潤。
可讨錢的日子畢竟不好受,而且萬一哪天上級也缺錢了,那工廠的日子該怎麽過?
再反觀陳凡。
盧家灣是什麽條件?
放在全雲湖地區的生産隊中,那就是平平無奇嘛。
盧家灣有的,大部分生産隊都有,盧家灣沒有的,部分生産隊也有。
就比如孤峰縣縣城周邊、甚至雲湖市區周邊的生産隊,地利條件就甩盧家灣幾個公社那麽遠,基礎條件不比盧家灣好多了。
可就是這麽一個地方,硬生生地讓陳凡給拉起來了,而且隻用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
如今的盧家灣不敢說冠絕雲湖,一個前五應該是手拿把掐的,而最大的功臣便是陳凡。
這樣的人才,他會放着不薅……請教一把?!
可陳凡聽完他的話之後,竟然脫口而出,“不知道、不清楚、我不會。”
楊廠長默默抽着煙,沉默了幾秒,突然想到剛才飯桌上某個叫三虎的年輕人喝多了講的一句話,“小陳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魚兒不撒餌!”
然後說什麽“小劃子船”吧啦吧啦之類一些聽不懂的話。
頓時心裏湧起一陣明悟。
他瞟了一眼陳凡,吐出一口煙霧,輕聲說道,“聽說,你那個小劃子船,是幫水運公司修理廠……”
不等他說完,陳凡就毅然糾正,“獎勵,那是大隊部給我的獎勵,關水運公司什麽事?”
楊廠長再次陷入沉默。
此時他心裏對陳凡的評價再次做出調整。
繼“優秀”、“講大義”、“通才”和“不吃虧”之後,又加了一條“臉皮厚”。
不過沒關系,隻要心存大義,區區小節,不值一提!
他腦子裏轉了好幾遍,想着有什麽能打動陳凡的東西?
給錢?
人家連父母留給他的一萬多都都全捐了,否則他靠一萬多存款的利息,能躺平一輩子!
給房?
人家有父母留的大房子,什麽樣的宿舍能比得過?
想來想去,最後楊廠長眼睛一亮,如果這樣的話……一舉兩得啊!
随即幹咳兩聲,左右看了看,除了還在大船上等着送他回去的船員和民兵班,周圍再也沒有其他人。
便往右一步,湊到陳凡旁邊,小聲說道,“你看看你,身爲地委衛生處的特派衛生員,還領着副科級的工資,卻隻管着盧家灣這一攤,不是太屈才了嗎?”
陳凡正想說不屈才,就聽見楊廠長繼續說道,“盧家灣才多少人?5000人有沒有?”
陳凡眨眨眼,想着好像是4500多吧?
楊廠長語速不斷,“這麽一點人,把你這位聞名全國的衛生專家綁在這裏,真的太屈才了,這是對人才資源的極大浪費啊!”
然後口風一轉,“我們機械廠有職工上萬人,但是衛生條件堪憂,……”
聽到這裏,陳凡忍不住用鄙視的眼神看向他。
機械廠有自己獨立的醫院,雖說不是很大,規模和一個公社衛生院差不多,醫生素質也是一般般,可設備連雲湖第一人民醫院的院長看了都眼紅。
就這種條件,你說衛生堪憂?
楊廠長似乎看不到他的眼神,繼續說道,“所以我打算回去以後,就向衛生處申請,把機械廠也劃到你的巡視範圍裏面。
也不用你坐班,有空的時候一周去一次就行,沒空的時候一個月去一次也行,主要就是督導一下我們機械廠的衛生工作。
當然,也不讓你白忙活,”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們廠每個月給伱100塊錢津貼。”
100塊?
陳凡沉吟兩秒,爲難地說道,“楊伯伯,不是我不想去,隻是現在盧家灣和衛生處兩頭跑,确實時間很緊張,轉不過來啊。”
如果在一年前,誰要是給他100塊的工資、不,50塊也行,他立馬跳槽。
可是現在嘛,6隊的陶器廠有多久沒去了來着?他還在裏面拿100塊的工資呢。
就爲了100塊,每個星期都要跑一趟機械廠?
誰愛去誰去!
楊廠長眉頭微皺,100塊都不夠?
他想了想,說道,“你每周都要去一趟衛生處述職,順便去一下機械廠,也不算多爲難吧?”
話音剛落,他便将語氣一轉,沉聲說道,“不是楊伯伯想爲難你,主要是機械廠的衛生條件不容樂觀,我們廠最多的就是各種意外事故,可是廠醫院條件有限,而你又在急救方面有突出貢獻,所以才想了這麽一個辦法。”
陳凡也滿臉爲難,“楊伯伯,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時間上确實不好安排,比如我去一趟地委,早上出發,到了雲湖還得轉幾趟公交車,才能到單位。
回來的時候也一樣,雖然每次在衛生處的時間不長,可時間都花在了路上,這來來回回的折騰,可不費時候嗎?
雖然廠裏發還了房子,我可以留在地委過夜,可相比還有個廠醫院的機械廠,盧家灣隻有一個醫生,所以還是需要我經常坐鎮,實在是不好在外面過夜啊!”
楊廠長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