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四爺扶着桌子站起來,卻不進房間,而是慢悠悠地走到櫥櫃前,拉開櫃門,在陳凡詭異的目光中拿出一瓶陳年藥酒。
将櫃門關好,再慢騰騰地走回來,将光溜溜的酒瓶子放到桌子上,伸手指了指,笑道,“看看,20年的老藥酒,喝過沒?!”
這藥酒已經泡得顔色發黑,而且隻剩大半瓶,顯然平時盧四爺也在喝。
泡藥酒必須用50度以上的烈酒,用的草藥也很有講究,需要考慮到泡制的時間長短。有些藥就不适合長期泡,頂多幾個月就要喝掉,否則反倒會壞,喝了會出問題。
而有些藥,比如人參、虎骨、鹿茸,就完全不用擔心年份的限制,是真正的大藥。
隻要将瓶口密封好,放在陰暗處妥善保存,别說20年,三五十年都沒問題,反而藥效更強。
盧四爺也是懂醫藥的,這瓶酒顯然不一般。
陳凡目光呆滞看着酒瓶,再看看他,“您存的?”
“那可不。”
盧四爺扶着桌子坐下,哈哈笑道,“也沒存多少,前兩天看晚上天氣轉涼,就弄了一瓶出來,‘春滋夏消、秋補冬藏’嘛,這進補啊,最好是在秋天。
陳凡抿抿嘴,“您老的關注點确實與衆不同。”
說着轉頭看向陳凡,笑容中滿是釋然,“沒人在的時候,你有空就過來看看,陪着我吃個飯聊會兒天,也就夠了。在外人面前,你還是要注意,做事說話都别扯上我,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這個菜園不大,隻有50平米左右,可能是盧家灣最小的,四周用竹子圍成的籬笆主要是爲了防止雞鴨鵝進去吃菜。
陳凡兩手一拍,故作羞赧地說道,“您看看您看看,您存點東西也不容易,我怎麽好意思要呢。”
陳凡抿着嘴輕輕點頭,随即咧嘴一笑,看着盧四爺問道,“四爺,您這麽能藏,怕不是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的徒弟吧?我跟您說啊,您要是把寶貝給别人,可别怪我在菜裏多加鹽!”
陳凡頓時兩眼放光,“您這屋子就這麽大,我來了這麽多回,就沒找着您藏東西的地方,可是地上也沒有挖坑的痕迹,藏牆縫裏就更不可能,您這屋是個竹竿子糊的,根本就沒牆磚。難道是藏外面?”
陳凡眨眨眼,彎下腰小聲說道,“要不,幹脆弄個拜師儀式,以後您就是我師父,我給您養老?”
等他走遠,盧四爺不禁晃着腦袋笑得停不下來。
開了幾句玩笑,他站起來撸起袖子,再看看桌上的藥酒,笑着說道,“我現在就去您菜園子裏摘辣椒,不過有件事得向您請教一下。”
盧四爺立刻反應過來,“所以說,那個小菜的味道還能更好?”
盧四爺頓時氣得發笑,“滾。”
陳凡打開竹子做的菜園門進去,裏面幾乎有一半種着辣椒,這也是許多社員家菜園的常态。
要不然自己心裏有了警惕,他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盧四爺臉色一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千萬别客氣,我老頭子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沒親沒故,就伱勉強算半個徒弟,這些東西也帶不走,要是哪天沒了,說沒了也就沒了,還不如拿來跟你玩個遊戲,算是個消遣。”
蠶豆是晚春初夏的時候成熟,黃豆則是稍微晚一點,雙搶過後就可以收割,有時候也會與雙搶時間重疊,那時候就要分出人手搶收黃豆,更累人。
“好嘞。”
我惦記您家的寶藏,您就惦記我這點小手藝,還能不能有點追求了?
随即說道,“這個簡單,明天給您帶一壇過來就行。”
他轉頭看着門外,情緒頗爲低落,幽幽地說道,“這世道眼看着一天天變好,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哪天又開始亂刮風呢,現在這樣就挺好,……”
說起來還真有可能,菜地嘛,要經常翻土的,挖來挖去也不顯眼,難道真的在那裏?
陳凡滿臉無語,“您不是要我做的小菜,是想連辣椒醬都一起要是吧。”
盧四爺翻了個白眼,“永遠有效。”
陳凡眼角微抽。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問自己,這可就有意思了。說明這小子心裏坦坦蕩蕩,明面上惦記着自己的東西,其實心裏根本沒當一回事,反而對自己藏東西的本事感興趣。
陳凡無奈地點頭,“現在這個村子裏,也就您能讓我幹這種活兒了,楊書記他們也隻有在來貴客的時候,才請我動動手做菜,還不用我備菜。連我自己家裏的醬菜,那都是我指點小姜她們做的,我都懶得伸手。”
盧四爺咧着嘴呵呵直笑,他時不時的拿出點新鮮東西給陳凡,早知道瞞不過這小子,後來也沒想過瞞着他,否則不會拿那麽多東西出來。
完了還不忘回頭招呼,“我先去摘辣椒,完了有空就到您附近來尋寶,這個賭不是隻有今天一天的吧?”
可轉眼間,他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擺擺手說道,“拜師就算了,咱爺倆有這段緣分就夠了,過猶不及。”
另外就是蠶豆和黃豆,也可以用來做醬。
陳凡趕緊往外走,“好嘞。”
陳凡在屋檐下摘了個籃子,一溜煙兒的跑到後面的菜園子裏。
陳凡搓着手,樂呵呵地往後院跑去。
盧四爺微微一愣,深深看了陳凡一眼,似乎頗爲意動。
畢竟辣椒是做醬菜的主要材料,同時還可以當蔬菜用,消耗量自然最大。
他擡頭挺胸将手放在下巴上,擺出個柯南姿勢,“會不會是在菜地裏挖了個地窖?”
陳凡當即眼睛發亮,“怎麽賭?”
盧四爺翹着二郎腿,滿臉笑意地看着他,“你不是猜菜地嗎,那你自己去找,反正不管是屋裏屋外,但凡你找到的東西,都歸你,如何?!”
這藥酒呢,也是大補之物,配上你給我拿來的醬菜,……诶,說起這個醬菜,是清脆爽口、鹹淡适宜,這輩子我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小菜。可我自己怎麽都弄不出來你做的那個味道,你得再給我弄點。”
盧四爺哈哈笑道,“誰讓你做的口味确實不一般呢,多弄點辣椒醬做菜也是很好的嘛。”
盧四爺端起茶缸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笑着說道,“小子,咱們打個賭如何。”
盧四爺咂咂嘴,說道,“我這裏什麽材料都有,要不就在這裏做?”
盧四爺翹起二郎腿,指了指藥酒,得意洋洋地問道,“想問我,這是從哪裏掏出來的?”
還好盧家灣黃豆種植不多,負擔不會太重。
這個園子裏沒有蠶豆也沒有黃豆,陳凡便專心撸辣椒。
不等辣椒将籃子裝滿,陳凡突然停下,低頭看着一小塊土發呆。
過了幾秒,他擡起頭看看盧四爺的茅草房,不禁小聲嘀咕,“這老爺子,想送東西就直接送嘛,還玩起了遊戲,真是人老心不老。”
随即左右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一截枯黃的竹棍,便去拿了過來,對着那塊與周圍區别不大的泥土開挖。
結果竹子插進去不到20公分,就戳到一個堅硬的東西。
這裏可是菜地,不知道翻過多少遍,怎麽會有硬東西?
陳凡臉上滿是笑意,盧四爺這是怕自己找不到啊!
繼續開挖,果不其然,隻挖了表面一層土,就看見一隻卧倒放置的陶罐。
罐子約30公分左右粗細,高也差不多,如果不是罐底和罐口,就像個小圓球。
陳凡頓時精神一震,圍繞陶罐開挖,不一會兒便将陶罐挖出來。
揭開緊緊包裹罐口的油紙,再拔出樟木塞子,罐子裏面赫然是幾個用油紙包裹緊實的小物件。
防潮工作做得還挺好。
陳凡嘿嘿笑了笑,卻沒有立刻揭開謎底。
他先将那個坑填回去,然後繼續采摘辣椒,等将籃子裝滿之後,才拎着罐子出去。
回到前院,陳凡還沒進門,就故意咧着嘴哈哈笑道,“四爺,瞧瞧,這是啥玩意兒!”
盧四爺看看他,再看看他手裏的罐子,頓時大驚失色,蹭地一下站起來,“哎呀,還真被你找到了?”
陳凡看得眼睛皮亂跳。
您老演歸演,能不能悠着點,70多的人了,還有腿傷,這萬一閃到了腰,我可不想端尿盆。
他将辣椒籃子放在門外,拎着陶罐進屋,遞給跑過來的四爺,“怎麽着,舍不得了吧,我還沒看裏面有什麽好東西,不過看您這樣子,應該可以大賺。”
盧四爺跑了過來,卻沒去接,而是滿臉心疼地說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找到了就是你的。”
頓了一下,他臉色突然一變,背着雙手往回走,“我眼不見爲淨。”
陳凡憋着笑走到桌子旁坐下,将陶罐放在地上,慢悠悠地從裏面往外掏東西。
先掏出來一個長方形的包裹,一邊拆着油紙包,一邊說道,“您也别心疼,這好東西呢,就得拿出來曬曬太陽,一直埋在土裏面,等再過幾十年,真成了古董,就隻剩下能看了,一點用沒有,其實也沒什麽意思。
讓我來看看介個東西是個什麽……”
油紙包拆完,裏面包着的是個小錦盒,把錦盒打開,陳凡不禁一愣,轉頭看向盧四爺,“一對懷表?”
盒子從中間一分爲二,兩邊分别鑲嵌着一塊懷表。雖然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少年,表殼卻依然閃爍着幾分光澤,看色澤應該是14K金打造,很是鮮豔亮麗。
拿出一塊表看了看,表底和表殼都隻有寥寥幾筆勾勒出的簡單花卉圖案,看着一點都不起眼。
輕輕按了一下,隻聽見叮當一聲脆響,表殼立刻彈起,很是悅耳動聽。
表殼内部刻有丘比特射箭圖案,表盤周圍是一圈吉祥花紋,藍寶石鏡面晶瑩剔透,表盤用大小不同的碎鑽分别标注小時和分的刻度,下面還有一個很小的秒表,顯得簡約大方。
另外還有一條金色的表鏈,搭配在一起,合上蓋殼是大氣雅緻,打開表蓋,則是精巧華貴。
再去看另一塊表,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個頭小了一圈,還有這塊表殼内部的丘比特拿的是豎琴,就這麽一點區别。
陳凡最後瞟了一眼品牌logo,哦,百達翡麗和卡地亞聯名款的,還行。
(36年聯名款懷表)
随後将兩塊表放回盒子裏,準備繼續開箱。
盧四爺終于肯轉過臉來,看着盒子裏的兩塊懷表說道,“哦,原來是這個。”
他幽幽呼出一口長氣,轉過頭去正身坐好,輕聲說道,“這個是當年我在上海買回來的,買的時候就是一對,準備給侄子當新婚禮物,可惜後來他們走得匆忙,沒來得及送出去。”
他又轉過臉來笑道,“你能挖到這個罐子,那就是緣分,正好你也到了可以成親的年紀,這兩塊懷表,就給你啦,自己一塊,也要趕緊給另一塊找個主人。”
陳凡垮着臉,這是在催婚麽?
我才16歲就被人催婚?
老實說是不是故意的?
陳凡深吸一口氣,沒好氣地說道,“什麽送我了,這是我赢來的,您都不知道,剛才我挖了好半天,差點沒累趴。”
嘀咕着從罐子裏掏出下一個包裹。
剛把油紙包拆開,盧四爺也不演了,瞟了一眼就說道,“哦,這個也是我打算送給侄子的結婚禮物,在中華鋼筆廠定做的兩支金筆,可惜也沒送出去,你拿一支,趕緊給另一支找個主人。”
(中華金筆、國貨之冠)
陳凡黑着臉打開,裏面果然是兩隻黑色的鋼筆。
他啪地一下蓋上蓋子,轉過臉說道,“四爺,不會罐子裏的東西都是一對對的吧?”
盧四爺倒吸一口涼氣,昂着頭做思考狀。
幾秒後,他皺着眉頭說道,“時間太長,記不清了,你還是自己打開看吧。”
陳凡嘴角微抽,将一對懷表、一對鋼筆放到旁邊,一股腦将裏面剩下的三個包裹拿出來。
全部拆開,又是三個小錦盒。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是戒指盒,裏面有一對份量十足的鑽戒;一個是一對龍鳳玉佩,最後一個,終于不是男女各一個的。
卻是一對帝王綠翡翠玉镯。
有結論了,如果不是催婚,陳凡敢把這些東西吃掉!
看了看陳凡抑郁的臉色,盧四爺幹咳一聲,正色說道,“當年戰事爆發,盧家分家各奔東西,由于走得匆忙,這些東西也忘了給我侄子,收起來的時候呢,自然也是收攏在一起,這個可以理解的吧!”
陳凡緩緩點頭,将5個盒子一一收進背包裏,又将所有的油紙塞進陶罐,把陶罐靠牆放着,留着給盧四爺下次用。
随後轉過頭問道,“冒昧問一句,您侄子當年多大?”
盧四爺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恨恨不平地說道,“說起來這個就來氣,我兩個哥哥一連生了5個女兒,最後好不容易才生了個兒子,結果才4、5歲,就要跟着他們颠沛流離,你說可恨不可恨。”
陳凡眨眨眼,“所以您是在您侄子4歲的時候就給他買了結婚禮物?”
盧四爺看着他笑了笑,“那不是。”
然後伸出3根手指,“3歲。”
陳凡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笑容。
他終于明白爲什麽會被催婚。
相比之下,自己就快滿17歲,是該催催了!
陳凡感覺有點心累,果斷跑去看煨在爐子上的紅燒兔肉,又用幹辣椒、花椒加熱油調了一點醬料,将兔頭挑出來,把剛調好的辣椒油淋上去,做了個麻辣兔頭。
随後便開吃。
不得不說,盧四爺的藥酒是真帶勁。
隻抿了一小口,就感覺全身血氣浮動,尤其是陳凡這種練功的人,反應更是明顯。
于是他連兔肉都忘了吃,小口小口地喝着酒,喝一小口,便按照林遠祥教的改版大蟾氣吐納呼吸、用改版虎豹雷音激蕩内腑……,幾種秘術或配合、或輪用,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不一會兒,一隻兔子大半進了盧四爺的口,而那瓶藥酒也被陳凡喝了個幹淨。
盧四爺看着那空蕩蕩的酒瓶,那眼神比看那隻陶罐心疼多了。
剛開始他見陳凡渾身發紅,還想提醒幾句,可是沒多久,那紅色便漸漸消退,陳凡也恢複正常,他也就沒吭聲。
還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沒事沒事,還有酒,不着急。
等陳凡拿起空瓶子,這才回過神來,将瓶子倒過來努力往下晃,結果隻有兩滴!
他當即對着盧四爺笑道,“四爺,還有沒?”
盧四爺立刻搖頭,“沒了沒了,就最後一瓶,喝完了就沒了。”
陳凡眼裏滿是懷疑,“真的?”
盧四爺瞪大眼睛,指着他的背包說道,“那些東西我都沒小氣,還能舍不得一點酒?!”
呼呼地喘了兩口氣,他又苦口婆心地說道,“年輕人要懂得節制,剛才我就喝了一小杯,還不到1兩,你喝了少說也有6、7兩,這個酒勁可大着呢,不能再喝了。”
陳凡頓時兩眼放光,“所以還有咯?”
盧四爺一聽,氣得站起來趕人,“走走走,都說了沒有,吃完了趕緊走,别煩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