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幾天。
5月28日,星期六,到雲湖的第12天。
頭天張覺民跟陳凡說,要是明天再不回去,楊書記他們就要組團過來綁人了。
于是陳凡在和郝立洋反複交涉後,終于敲定今天可以離開。
這幾天在衛生處的安排下,陳凡将雲湖幾個比較大的醫院都轉了一遍,圓滿完成指導任務,同時《常見突發傷病急救手冊》也順利定稿,才是今天可以啓程回盧家灣的主要原因。
衛生處招待所後院,幾名搬運工将一個個的箱子和零散件裝車。
這裏面有陳凡在廢品公司淘來的舊書、電器和機械零件,他自己在舊貨商店買的自行車和縫紉機,以及三人各自購買的紀念品。
再就是衛生處送的一點“土特産”。
既然是衛生系統,土特産自然也有自己的特色。
給陳凡的,是100種常用中草藥,每種1斤,共100斤,用了好大幾個布袋才裝下。
本來陳凡還想着弄點虎骨、老參之類的好藥,可惜雲湖市裏的存貨也不多了,死皮賴臉再加上花了50塊錢,才弄了兩根虎膝和一根30年老參。
虎膝是老虎身上最好的部位,古代就有“殺虎取髌”的說法,也是最頂級的虎骨酒原料。
用這兩根虎膝和那根30年老參爲主料,再加上其他十幾味藥材,陳凡能炮制出一缸頂級虎骨酒。
抿一口就全身燥熱的那種!
也不枉費他還掏了50塊錢。
他得到的是藥材,張覺民作爲正兒八經的生産隊衛生員,得了一套衛生處紀念版工具箱。
咳咳,就是在普通工具箱上,印了一圈“雲湖地區衛生處紀念”幾個大字,張覺民挎在身上感覺特牛逼。
那耀武揚威的樣子,陳凡實在是不忍直視。
除此之外,就是一疊亂七八糟的票證,包括“三轉一響”的票,都給配齊了。
另外還有陳凡用獨家秘訣“甲魚的五種做法”,從處長那裏換來的5條過濾嘴玉蘭煙。
作爲衛生系統的老幹部,當然知道甲魚是滋補佳品,隻是以前雲湖地區沒有吃甲魚的傳統,他們自己又不會弄,便隻能遐想一下。
如今從陳凡這裏拿到烹饪秘訣,還毫無保留地傳給了衛生處食堂的大師傅,區區5條過濾嘴香煙,又算得了什麽?!
陳凡甚至懷疑,那“三轉一響”的票,是不是他們後來補的差價。
這些東西張覺民和張文良都非常自覺地分毫不取,哪怕陳凡要給他們分,他們也堅決不要。
張覺民還仔細叮囑陳凡,那些票證要好好留着,尤其是“三轉一響”的票,以後結婚的時候肯定用得上!
陳凡對此隻能微笑不語,然後同衛生處的領導和老專家們一一握手作别。
主任,“到了下面不要放松學習,調崗的事再好好考慮一下。”
處長,“有時間就過來看看。”
郝立洋,“要是哪天想通了,就給嚴科長打個電話,位置還給你留着。”
嚴利元,“在下面有什麽困難,隻管給我打電話,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陳凡,“謝謝謝謝,感謝領導擡愛,……”
好一番拉扯之後,陳凡上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坐着。
張覺民和張文良則非常果斷地翻到後面的貨鬥裏面,坐在提前預留好的縫隙裏,笑得格外開心。
聽說坐在這裏不會暈車,這下回去的時候總不會難受了吧!
随着嚴利元打了個手勢,司機便發動汽車,在衆人的揮手歡送中,緩緩駛離衛生處後院,往孤峰縣而去。
……
和來的時候一樣,先要去碼頭過長江。
汽車一路前行,過了十幾分鍾,便能看見長江大堤。
就在即将上坡的時候,陳凡看見前方不遠處圍了好多人,裏面似乎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有時候是“咿咿咿咿……”,有時候是“嘎嘎”,中間偶爾還夾雜着沉悶的鼻喘聲。
聽在他的耳朵裏,分明是“難受”、“走開”等雜亂的驚慌聲,不禁有些奇怪。
他看着那個方向,問道,“師傅,你知道那裏是幹什麽的嗎?”
司機師傅也是衛生處的正式職員,自然知道陳凡的貢獻,還有局裏衆多領導對他的态度,所以也非常客氣。
他直接将車往那邊靠,笑着說道,“你要是有興趣,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陳凡笑了笑,正要說不用,他忽然從人縫中看見裏面一隻身影,不禁瞪大眼睛,“我去,熊貓?!”
“熊貓?”
司機迅速反應過來,“哦,那就應該是四川那邊手藝人過來擺攤賣藝的。”
陳凡迅速轉頭看着他,臉上滿是震驚,“擺攤賣藝?用熊貓賣藝?”
(生活不易,貓貓賣藝。這個寶貝應該沒有不喜歡的吧?!)
司機見陳凡滿臉震驚,不禁笑道,“對啊,不就是隻熊貓嘛,人家老虎和狗熊都還能耍雜技呢,熊貓算什麽。”
頓了一下,又說道,“我們這裏每年春秋兩季都有不少從四川、貴州、浙南那邊來的農民,他們那裏山多地少,一年到頭收成還不夠口糧,所以在插秧到收割這段時間,生産隊就會給他們開介紹信,讓他們出來讨生活。
沒本事的就左手一隻碗、右手一根棍,肩上挎個布袋,走到哪裏讨到哪裏。
有本事的就是像這種,弄隻猴子耍猴,或者帶幾條狗耍狗,耍熊和耍老虎的也有,不過那種一般都是結夥,至少要兩三個人,少了可應付不來。”
說到這裏,他指了指人群,“這個應該就是耍熊貓的。不過他們也不敢去市區,隻在下面的區縣或者城市郊區找地方擺攤賣藝,就算被公安看見,拿出介紹信,也不會爲難他們。”
陳凡眼珠微轉,當即拉開車門,“我去看看。”
他剛下車,張文良和張覺民就下來跟在他後頭,剛才陳凡在駕駛室裏講話,他們在後面聽得清清楚楚,連問都不用問,直接跟上就行了。
陳凡擠開人群進去,隻見一隻大熊貓在一隻大木籠裏坐立不安,不時發出一聲聲嘶吼,“咿咿”、“嘎嘎”……
旁邊三個身材不高的男人,滿臉焦急地看着籠子裏的熊貓,完全束手無策。
在不遠處,還有三輛闆車,一輛闆車空着,另外兩輛車上都有一隻籠子,一隻裏面關着幾條狗,另一隻關着幾隻猴兒,此時它們都看着焦躁的熊貓,乖巧地趴着,也不亂動。
周圍的人也不害怕,好奇地指指點點,都在猜這隻熊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陳凡看着熊貓,緩步走過去。
其中一個人立刻操着一口标準的川音說道,“這位小同志,伱莫要挨過來,招呼(小心)被貓兒抓傷啰。”
陳凡笑着擺擺手,“沒事,我是獸醫,過來看看它什麽情況。”
“你是獸醫?”
旁邊一人頓時滿臉驚喜,可是下一秒,他又哭喪着臉,“獸醫也不會看貓兒啊。”
最後一個人則咬牙說道,“管他三七二十一,最起碼小大夫是懂醫的。”
随即對着陳凡打躬作揖,“麻煩小大夫幫忙給看看。”
陳凡本來還想拿出獸醫證來證明,沒想到他們都不看,便直接放回去。
隻是正要靠近籠子,又被張文良攔住。
他對着陳凡正色說道,“你可要想清楚,這是熊,不是貓,到底行不行啊?!”
陳凡笑了笑,“男人怎麽能說不行?”
随即拍拍他的胳膊,走到籠子邊,對着熊貓問道,“喂,你怎麽啦?”
熊貓聽見有人跟它說話,當即嗖地一下撲了過來,那木籠子本來就不怎麽牢靠,被它這麽一撲,頓時搖搖晃晃,将那三個賣藝人都吓了一大跳,沖過來便要拉陳凡。
陳凡一手撐住籠子,轉身對着他們擺擺手,示意沒事,再轉頭看向熊貓,“你怎麽啦?”
熊貓也不知道怎麽表達,隻是嗚嗚地喊,“難受、難受。”
說完之後,又猛地轉身,在狹小的籠子裏打轉。
陳凡的獸醫本事不是白學的,不像當初問小馬的時候,隻能猜測它是腸胃炎,他根據熊貓現在的表現,心裏已經有了判斷。
當即轉頭對着三人說道,“如果我沒有判斷錯,它應該是要生産了。”
“生産?”
三人面面相觑。
最後其中兩人,将目光集中到另外一人臉上。
那人此時滿臉呆滞,“這可怎麽搞?”
不管任何動物,生産之後的一段時間内,都會與平常有些區别,好一點的差異小一點,晃晃也就過去了,區别大的,甚至判若兩“獸”。
他隻是跟别人學了一點馴熊貓的手藝,然後自己進山去摸了一隻小熊貓出來,平時自己不懂養,就送到師父那邊去,跟他的熊貓一起養,前兩三年都好好的,怎麽今年突然就懷上了呢?
而且一點征兆都沒有。
陳凡看着熊貓,嘴裏“咯咯”作聲。
不一會兒,熊貓竟然安靜下來,坐在籠子裏靠着木栅欄,任由陳凡給自己摸頭。
就在這裏,熊貓突然張開腿,biu的一個,一隻“小老鼠”就掉了出來。
陳凡睜大眼睛,眼裏滿是笑意,“嘿,生了。”
他正要說話,這時又是biu的一下,又一隻“小老鼠”掉了出來。
陳凡頓時張大嘴巴,“竟然還是雙胞胎?!”
他倒是開心,那個賣藝人卻哭喪着臉,他不會養小熊貓啊!
陳凡轉頭看到他的表情,頓時愣了一下,“這是怎麽了?”
那人也不說話,隻是看着籠子裏一大兩小三隻熊貓,臉上滿是郁悶。
小熊貓不會養,大熊貓這段時間多半也不能賣藝掙錢了,這可怎麽辦?
他不說話,旁邊的同伴便小聲說了他的爲難之處。
陳凡眼珠微轉,看看熊貓,再看看那人,問道,“你這熊貓是怎麽來的?”
那人這才歎了口氣,說道,“還能怎麽來?我自己進山,下陷阱捉來的。”
說着比劃了一下手勢,“抓來的時候才像狗兒這麽大,養了兩三年,不知道砍了多少竹子,才養到這麽大。”
陳凡眨眨眼,問道,“那,這熊貓你賣不賣?”
那人頓時一愣,驚訝地看着他,“你要買?”
陳凡看了一眼對着兩隻“小老鼠”聞來聞去,不時咬兩口的熊貓,站起來笑道,“那要看貴不貴,要是錢不多的話,我可以買下來。”
那人不解地問道,“你買熊貓幹什麽呢?”
陳凡擺擺手,“我是動物園的獸醫,要是你們賣的話,我就當給動物園收了。”
聽到這話,張覺民和張文良頓時相視一眼,心裏想着,這小子說謊很流利啊?!
而那人則滿臉釋然,對着陳凡笑道,“你看這貓兒,都能頂得上一頭大肥豬,而且還會賣藝,這兩年我出來一趟,也能掙幾個錢,你看這個……”
陳凡想了想,說道,“這樣,就按照毛豬的價格來,5毛錢一斤。”
他轉頭看了看熊貓,再回過頭來,“你這個熊貓估計最多也就150斤,給你75塊錢,那兩隻小的算添頭,怎麽樣?”
75塊?
那人頓時眼前一亮,卻又閃過一絲狡黠,“再給添點、再給添點!”
陳凡想了想,“最多80塊,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那人點頭哈腰地說道,“湊個整,100可好?”
陳凡拱手一禮,“買不起,告辭!”
說完轉身就走。
那人趕緊喊道,“80,就80!”
10分鍾後,貨車上整理出一個空間,三個賣藝的人齊心協力将籠子擡上車。
陳凡将張文良趕到前面去坐,自己靠着籠子,摸摸大熊貓,“從今天起,你就叫‘滾滾’。”
然後看着兩隻小熊貓,“你就叫‘長江’,你叫‘都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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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