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人再多,能幹活兒的也就那麽幾個。
本來陳凡還以爲,有這麽多人同時幫工,頂多兩三天就能将房子建好。
但是能動手砌牆的大師傅就那麽些人,哪怕算上十來個學徒工一起動手,在幾十個幫工的協助下,還是用了10天時間,才将房子初步建成。
之所以說是初步,是因爲塗抹外牆的發酵土,還在地坑裏發酵,廚房和餐廳自然也沒有影子,目前建好的,隻有主屋。
半成品房子前,大家三三兩兩地站在場坪上,看着木匠師傅帶着學徒工安裝門窗,瓦工們也在鋪設剩餘的陶片地磚。
陶片自然是陳凡自己燒的,沒有瓷磚,就用陶片代替。
現在這裏隻剩下50多人,本來是130多人的隊伍,在完成基礎施工之後,便減少了一半,後來又走了幾個。
倒不是他們有别的事情,而是爲了給陳凡減少負擔。
在這裏幹活,一天管3頓飯,早餐還好說,不管是青菜雞蛋面,還是稀粥配包子、饅頭,都用不了多少錢,主要是兩頓正餐有點超标。
别人家管飯,一張桌子上用半隻雞,再加幾兩肉,多用蔬菜搭配,就是一桌好菜。
陳凡卻讓劉掬匠按照整隻雞的份量上,另外還有一條魚和半斤肉。
肉是找食品站朱師傅買的,連肉票都是先借他的,以後再補。雞子好說,本小隊裏随便抓,反正這些年陸續有成批的雞鴨鵝苗送過來,再養便是。魚也可以直接在河裏抓,還不用花錢。
關鍵是價格。
毛雞的收購價格是9毛一斤,陳凡就按收購價給錢,一隻雞大約重3斤多,這就是兩塊七到3塊,一條魚和半斤肉又是一塊多,再加上别的菜、吃的米,還有供師傅們抽的煙、喝的酒,一桌飯就要5塊多,算是嚴重超标。
開席都收不回禮金的那種。
這麽多人吃飯,每頓都有14、15桌,就要80塊左右,一天3頓就是将近200塊。
兩天的飯錢就能頂一座土牆屋,這有幾個人能供得起?
安全和楊隊長一起勸他吧,陳凡卻說建築隊的大師傅們都不收他工錢,那他也隻能把工錢拿出來,在夥食上多下點功夫,就算是大師傅們請的,堵得他們說不出話來。
大家一看這也不是辦法,最後一合計,決定按照工程量減人。
第一天完成挖坑、挖地基、挖暗渠和化糞池的活兒之後,第二天來的人就少了一半,後來又陸陸續續減少了十幾個,就隻剩下現在這麽多人,還個個都是能“一頂二”的好手。
除此之外,他們早上過來開工,還帶來了自己小隊或多或少送的一些木料和石料,全都堆積在坡底下,以至于建築材料有點過多。
大概就是還能勉強再建一座磚瓦房的那種份量。
不過建築隊的大師傅說了,等主體房子建好,再留足建酒窖、廚房和餐廳的,如果還有多,就給他在屋前修個水泥場坪,要是建完水泥場坪還有多的話,就用發酵土混合鵝卵石修一條下山的小路,保證不會浪費。
此時除了還在房子裏面施工的建築隊師傅們,其他人都聚在房子前看熱鬧。
安全兩手叉腰,随着一扇扇的窗戶、門框被安裝好,似乎眼睛都用不過來。
他轉頭看着滿臉微笑的陳凡,感慨地說道,“之前我還不理解,你爲什麽要把窗戶造那麽大,二樓西邊那間房,幾乎跟亭子沒什麽區别,牆壁隻有四尺高,然後一直空到頂,三面牆幾乎隻剩下承重柱,看上去空蕩蕩的,現在再把窗戶裝上,感覺立馬就不一樣了。”
張文良也在一旁連連點頭,“這房子等全部修好,除了用泥土外牆和茅草頂,别的跟土牆屋根本就不沾邊。”
楊隊長抽着煙,咂着嘴說道,“土牆屋暗得很,你看看他這個屋子,窗戶比門還大,又通風又采光,隻怕城裏的樓房都沒他這個屋子好。”
劉會計眼裏滿是羨慕,“這個本來就是樓房好吧。”
他這時已經在心裏盤算,建這樣一棟房子,大概要花多少錢,自己養雞養鴨養兔子,要幾年才能賺回來?!
陳凡笑着說道,“其實就是設計上的一點小變通,以前的土牆屋門窗建得小,房間也小,一是爲了節省材料,二是爲了保暖,如果不考慮材料和保暖的問題,把門窗開大,土牆屋也能和磚瓦房一樣舒服。”
聽到這話,周圍幾個人一起看着他。
安全眨着眼睛,“那你冬天不過啦?”
張文良眼裏滿是迷惑,“就靠伱那個炭爐,管得了多大的房間?”
陳凡嘿嘿笑道,“沒事,一樓我打算弄個北方的那種火炕,冬天睡覺特别暖和。二樓我也預留了幾個壁爐口,到時候把壁爐裝上,火一燒起來,就沒那麽冷。”
安全豎起大拇指,又是無語又是羨慕,“還是你會玩。”
他有同學在東北那邊插隊,信裏面就提到過火炕,說是冬天可以在炕上過一整個冬天,比在上海過冬還舒服。沒想到陳凡也會盤炕?!
幾人正說話的功夫,一支“車隊”緩緩靠近。
十幾輛闆車被人拉着,已經快要到知青點。
陳凡遠遠望過去,“那是什麽?好像拉的是稻草?”
楊隊長用手搭棚看了看,說道,“哦,應該是4隊給你送茅草頂來了。”
陳凡轉頭看着他,臉上滿是驚愕,“啊?茅草還要4隊送?”
他再看向知青院的後院,“我們院子裏就有很多稻草啊,不夠的話,隊長你再給我挪一點不就夠了?”
這時瓦工師傅從正在施工的房子裏走了出來,聽到他的話,不禁哈哈大笑,“陳老師,這個茅草可不是稻草,稻草屋頂要不了3年就要翻修,要不然就全是碎屑,管不了太久的,這個是白茅草,是真正的茅草屋頂,不一樣的哦。”
白茅草?
陳凡想了想,頓時恍然,“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爲茅。”
安全在一旁點頭笑道,“對,就是這個‘茅’。”
現在很多土牆屋的茅草頂,用的其實是稻草,也就是水稻的桔梗,這種草獲取方便,便成了老百姓蓋房子的主要選擇。
而這次4隊給陳凡送來的,卻是真正的“茅草”,也就是白茅。
祖國地大物博,但是無論天南地北,在野外或農村,都經常能看見一種野生植物,細長的葉子、卻特别堅韌,哪怕彎着腰也有大半個人高,有時還開着白色的和蘆葦一樣的小花,那就是茅草,也叫白茅。
白茅是一種非常常見的野草,因葉形似矛、穗子潔白故而得名,先秦時期甚至作爲祛除污穢、召喚神明的法器,它的氣味也确實可以驅逐蝙蝠、貓頭鷹等古人認爲不潔的東西。
白茅的葉子也可以取代棕葉編織蓑衣,具有非常好的防水效果。
聽到是這種茅草,陳凡才知道瓦工師傅說的“傳統工藝”茅草可以使用很多年,并不是口空瞎話,用白茅葉做成的茅草屋頂,不說20年那麽久,比稻草能多用幾年還是很正常的。
瓦工師傅剛才就是在樓上看見了送茅草的車隊,才特意下來過去迎接。
陳凡身爲“東家”,自然要跟着過去。
他們下坡沒多久,就在知青點的西側與車隊碰面。
4隊的隊長王東平親自“押車”,見到陳凡自然是熱情洋溢。
一番寒暄過後,剛才還在坡頂的30多個幫工,也都走了下來,和送貨的人一起将闆車推上坡頂。
屋頂的房梁已經在上午架好,上梁的時候,陳凡也過了一把瘾,點了兩挂鞭炮,丢了八個大爆竹,算是上梁大吉。
接下來,便到了鋪屋頂的環節。
這個屋頂與其他土牆屋的屋頂不同,從遠處看,就像是已經鋪好的房子,而鋪設屋頂的材料,卻是一根根的橫着排列的毛竹片,等走近去看,才會發現每根竹片之間都有一指寬的縫隙,下面墊着竹片的,是豎着的木條。
支撐這一整片竹子屋頂的,才是一根根粗壯的房梁木,鋪設屋頂,就是将茅草鋪在橫着的竹條上,這個工藝結構,就要比普通房頂複雜得多。
此時無論是瓦工大師傅還是學徒小工,都一起上陣,一個個手腳麻利地爬上屋頂,幫工們則将茅草一捆捆地運送上去。
等所有的茅草都搬進屋子裏,汪東平才将剛才陳凡遞的煙點上,吐出一口煙霧說道,
“這個茅草頂可不簡單,先要将一小把紮起來,再用六小把紮成中把,然後用6個中把做成一挂,鋪設屋頂的時候,就這麽一挂挂的放上去,再用繩子固定住。
固定的時候也有講究,不能直接鋪,鋪的時候要一層層的抹泥,用多少稀泥也有定量,多了壓房頂,少了不能固定茅草,容易被風刮散……”
陳凡看着屋頂上一排忙碌的身影,聽着汪東平的講解,再結合這幾天觀摩泥瓦工和木工們的施工,心裏對傳統建築的理解又深了幾分。
此時技能闆上的瓦工和木工兩項技能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建造”,而且一出現就是LV4,大約就是能用純木頭,搭建一座房子或橋梁的狀态。
陳凡察覺到變化,頓時心裏一驚,立刻打開技能闆想要查看,但是很可惜,這個技能闆還是那麽傻瓜式,一點改進都沒有。
他也就懶得再去管,收起技能闆,陪着汪東平說話,“那也太辛苦你們了,又是割草、還要紮緊實。”
汪東平擺擺手,笑道,“這麽多茅草,單靠我們一個小隊可不好弄。”
他說着指了指旁邊的楊隊長,“其他小隊也幫了忙,大家一起幫着收割,再挑選長得最好的茅草,趁這幾天紅火大太陽曬枯,之後再拉到我們隊,在我伯爺的指導下包紮,要是沒有他們幫忙,少說還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湊夠。”
陳凡聽得有些咋舌,“這麽勞師動衆啊?!”
這時張文良在一旁笑道,“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這幾天你忙着建房子,沒有去大隊部上班,所以不知道。
這些茅草算是大隊部買的,出工的人都算了工分,雖然不多,一個人隻有幾個工分,但肯定不是白要。然後這些工分呢,一小半算是大隊部對你發表文章獎勵的一部分,一大半要從你的工分裏面扣。”
陳凡頓時笑容凝固,原來還是我自己出錢?
随即故作灑脫地擺擺手,“扣吧扣吧。”
心裏卻在嘀咕,牲口飼料用工分抵扣、建築材料用工分抵扣,現在又扣了茅草屋頂,也不知道我的兩份工資還剩多少?
該不會到了年底,還要倒欠生産隊的錢吧?!
想歸這麽想,但他也知道,如果沒有情分,生産隊的社員們也不會勞師動衆,爲了幾個工分去做這麽麻煩的事。現在又不是冬閑時期,随便去做點别的工,工分不就來了麽。
工程一點點地進行,人多力量大,盡管施工工藝有點複雜,但三個多小時後,師傅們還是完成了全部的茅草鋪設,從北邊屋頂預留的天窗下來。
而瓦工師傅們也完成上下兩層的陶片地磚鋪設,現在整棟房子,室内就差安裝玻璃和進家具,室外隻差塗抹外牆泥。
就連二樓的陽台和一樓的風雨廊也修建好,隻等建好廚房餐廳,就可以将風雨廊延伸過去、連成一體。
看着青磚茅草頂、安裝了刷過桐油的原木色門窗的大房子,陳凡不禁心曠神怡。
不容易啊,穿越前奮鬥了那麽多年,也沒能買套房,沒想到穿越後才4個月,就順利建成一棟大屋,難怪人人都想穿越,感覺确實不一樣哈。
張文良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在這裏看什麽,不進去看看?”
安全在旁邊揮了下手,笑道,“走吧。”
陳凡呵呵一笑,也不推辭,一馬當先往房子走去。
先上兩層台階,便是三米寬的風雨廊,一水的青磚鋪地,兩旁是粗大的原木廊柱,頂上是青色瓦片,樸拙中帶着幾分古色古香。
古色能看見,至于古香,嗯,那是桐油的氣味。
站在風雨廊上看房子,中間是兩開的大木門,樸實無華中透着一股大氣。
總寬兩米的大門,很難不大氣。
兩邊牆壁上則是一長排窗戶,窗戶的高度幾乎占了牆壁高度的一半,加上數量夠多,就算有風雨廊的遮掩,裏面的光線也非常充足。
左右打量了兩眼之後,陳凡便上前幾步,輕輕推開大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從地上打到天花闆的大木闆,木闆上有不多的一點镂空花紋,既可以通風,又遮擋住視線,讓人看不清後面有什麽東西。
左邊的西屋沒有設門,放眼望去便是一間接近80平米的大客廳,白色的石灰牆壁、青綠色的陶片地磚鋪地,盡管地面還有不少木屑灰塵,卻不影響看上去整潔大氣。
可惜,裏面有一部分地磚是剛剛才鋪設好的,至少要等兩天才能踩,陳凡便沒有進去。
右邊東屋有一扇門,此時也開着,能看見裏面是一間較小的客廳,然後有三間房。
也就是說,整個一樓是三室兩廳的格局,就是那間客廳特别大。
繞過大木闆,後面便是樓梯間,樓梯口旁邊進去一截有一扇小門,這裏便是一樓的衛生間。
樓闆用的是刷了桐油的實木闆,往上走半層,經過一個平台回折,便上到二樓。
二樓的格局和一樓一樣,爲了不影響剛鋪設的地磚,陳凡隻是簡單看了兩眼便下來。
等他出了門,才發現大家竟然都沒有進門,隻是站在風雨廊上,透過窗戶往裏望。
“這房子大氣、真大氣。”
“何止是大氣,給你這麽大的地方,你會修成這個樣子?要我說還是陳老師有水平!”
“就你會拍馬屁,陳老師有水平的事滿南湖公社誰不知道,還用得着你來說?!”
“就拍馬屁怎麽啦?我還想建一棟和陳老師一樣的房子呢。”
“别說,是可以啊。唉,汪師傅,你們還能建這樣的屋子麽?”
泥瓦工大師傅笑呵呵地說道,“可以啊,用陳老師的話說,很多東西就是隔了一層窗戶紙,隻要點破了,其實做起來一點都不麻煩。”
就在大家興緻盎然,想着等養殖了雞鴨鵝和兔子,賺了錢就建新房的時候,汪師傅又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話,“不過你們要準備好大出血啊,這棟房子能建起來可不便宜,單單磚瓦恐怕就要一千大幾,還有那個地磚,除了陳老師,連磚瓦廠都不會燒,但是陳老師一個人也燒不了多少,隻能用水泥地坪。”
這話一出,大家心裏頓時涼了一半。
陳凡走出大門,正好聽到這一段,便準備說話。
這時安全上前兩步笑着說道,“那也不要緊,大有大的建法,小有小的建法。沒有陶片用水泥地坪也不錯,建不了兩層就建一層,建不了兩大間,……”
他說着指了指東屋的三房一廳,“就建這麽一個套間,我看也挺好。”
聽到安全的話,汪師傅深以爲然地點點頭,“這倒是。”
随即轉頭笑了笑,說道,“如果隻建這個小套間,倒也挺合适,估計一千五六就能拿下來。”
如果在以前,一千五六對絕大部分盧家灣人來說,那就是個天文數字。一個壯勞力一年隻能賺到幾十塊錢的分紅,就算家裏有兩三個壯勞力,也要攢好些年。
但是現在嘛,幾乎人人都聽過自己的小隊長算賬,隻要加入養殖隊伍,多花力氣用心養好雞鴨兔,一千多塊錢,也就是一兩年的收入,自然就不再遙不可及。
想到這裏,大家便都興奮起來,幻想着哪天自己也能住進這樣的大房子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