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陳凡回房休息,姜氏姐妹則負責善後洗碗。
一覺醒來,陳凡用炭爐上的熱水洗了把臉,頓時神清氣爽。
他先到雞籠裏抓了兩隻學生送的大公雞,又到存放雜物的房間拿了一隻昨天剛燒好的小炭爐,挑出一擔木炭,便準備去大隊部上班。
爲什麽今天不是星期二?
如果今天是星期二,下午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因爲全國的廣播電台都會在星期二的下午休息、檢修設備,所以這天下午全國的廣播員都可以不用工作。
陳凡懷着滿滿的怨念,走到姜麗麗房門口,敲敲門說道,“小姜,我把房裏的炭爐燒起來了,你帶姐姐去我那邊吧,那裏還可以聽收音機。”
上次朱浩幫他弄到電線和插座,回來後他就抽了個時間安裝好,收音機便可以正常使用。
姜麗麗站起來,正要說話,卻又回頭看了看姐姐。
姜甜甜立刻說道,“不用麻煩,我們在這裏就行。”
陳凡指了指自己房間,笑道,“現在外面正下着雪呢,氣溫估計還不到0度,我那邊爐子都升起來了,你們不去也是浪費,再說了,木炭都是自己燒的,又沒花錢,也不用省這麽點。”
頓了一下,又說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沒人會過來。就算萬一有人進來,你們在我屋裏烤烤火,也沒人會說什麽。”
說完之後,也不等她們說話,他便揮了揮手,“我去上班了啊,待會兒見。”
随即便戴上鬥笠,也不穿蓑衣和木屐,挑着擔子大踏步走進風雪中。
看着陳凡消失在門口,姜麗麗回頭看了看姐姐。
姜甜甜抿抿嘴,無奈地看着她,問道,“如果我不在,伱會不會過去?”
姜麗麗歪着頭想想,皺着眉頭說道,“如果你不來,他可能都不會點火爐,更别說招呼我過去。”
因爲不需要,如果姐姐沒來,她和陳凡應該都在各忙各的,用不着生火爐。
聽到她的話,姜甜甜反而松了口氣,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去那邊坐坐,别浪費他一番好意。”
姜麗麗立刻喜笑顔開。
兩姐妹其實隻差了3歲,可是性格卻相去甚遠。姐姐穩重,妹妹活潑。隻是經曆過幾番變故,現在姜甜甜難得一笑,心思愈加深沉,隻在父母和妹妹面前才會露出笑容。
而姜麗麗的變化更是天翻地覆,在外人面前連笑都不敢笑,也不敢輕易開口說話,一天到晚都低着頭。
此時院子裏隻有她們姐妹兩個人,沒有外人在,便也露出幾分本性。
坐在陳凡的房間裏,半掩房門,感受着火爐帶來的溫暖,卻沒有開收音機,隻是一起說着悄悄話,不時傳出陣陣輕笑聲,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有趣的事情。
……
陳凡一路趕到5隊,沒有直接去大隊部,而是拐進一條小巷,去了村子後面盧四爺的茅草屋。
走進院子,看見茅草屋的大門關着,他先喊了一聲,“四爺,在家不?”
裏面立刻傳來盧四爺的聲音,“在呢,自己進來。”
陳凡也算他半個學生,自然不需要客氣,否則的話,盧四爺就該親自過來開門了。
“好嘞。”
陳凡應了一聲,先将擔子放到門口,随後推開大門,提着一籮筐木炭,還有那隻雞和小炭爐走了進去。
同時說道,“四爺,我給您拜年來啦。”
盧四爺一聽,不禁哈哈大笑,“今天才除夕,你拜的哪門子年?”
“拜早年啊。”
陳凡将東西給他放到牆角,又把風雪關在門外,轉過身來才笑着說道,
“今兒個下大雪,我怕您受涼,就給您送了一筐木炭過來,還有一隻小炭爐,既可以用來燒炭,還能溫水,趁着天冷,正好可以用上。
還有那隻雞,是獸醫班學生送給我的,我就借花獻佛,待會兒給您弄個醬焖大公雞,等我下了班,陪您喝一盅,也算是過年。”
他指了指牆角的東西,“再多也沒有啦,我就當是提前過來拜年,您也當我拜過年了,等初二再過來,我就不提東西,您看成不?”
雲湖這邊的規矩是初一不給外人拜年,隻去本家輩分最高的那家,比如分了家的,就去爺爺奶奶或父母家,沒分家的,則去外公外婆家,其他家一概不走。
從初二開始,才是走親訪友拜年的日子,尤其是初二,一般外嫁的女兒都會在這天帶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給父母拜年,所以有初二女婿走老丈人的說法。
陳凡在這裏孤家寡人一個,初一不便上門,所以要在初二給“授業恩師”拜年,也就是肖烈文和盧四爺。
他們一個授武、一個傳文,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但師徒之實是真的,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尊敬有加,以禮待之。
聽到陳凡的話,盧四爺就教育他了,“那不能算,孝敬歸孝敬,拜年歸拜年,你要沒有了好東西,到田裏拔顆蘿蔔給我帶過來,也算你的心意,可不能空着手!”
陳凡咂咂嘴,“得嘞,您老還真講究。”
随即拍拍大腿,笑道,“行吧,後天我就給您拎顆大蘿蔔過來,保管是菜田裏最大的一個。”
無論是拎顆蘿蔔,還是剛才的提前拜年,那都是玩笑話,他再窮也不差這點拜年禮,随便從學生送的禮物裏面扒拉一下不就有了。
他是在和老爺子逗悶子呢。
盧四爺也是個妙人,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和他說起了笑話。
一邊聊着天,陳凡一邊動手,把小炭爐拿到北牆窗戶底下,就挨着土竈。又到外面找了幾截竹管回來,用棍子把裏面的竹節打通,再用泥巴和了點草木灰,将竹管接到出煙口,通過窗戶紙伸到外面。
忙完這些,他把小炭爐的爐門打開,從裏面取出一個裝炭的火盆,生火将木炭引燃,再放進炭爐裏。
這種設計可以方便處理碳灰,之後再将盧四爺家的水壺打滿水放在炭爐上,可以在取暖的同時燒水。
等陳凡忙完,盧四爺才問道,“爲何要接一根小煙囪呢?”
陳凡洗過手,走回來坐着笑道,“燒炭會産生一氧化碳,如果不處理好煙霧,在封閉的房間裏,時間長了就會一氧化碳中毒,嚴重的會有生命危險。”
盧四爺頓時恍然,眼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看着陳凡說道,“你學了獸醫,爲什麽不學醫術?我是說治病救人的醫術。”
在老一輩讀書人眼裏,獸醫是上不得台面的行當,而懸壺濟世卻是與讀書相當的高尚職業,加上剛才陳凡那番注意安全的話,他才有此一問。
陳凡擡起頭笑了笑,“倒不是不想學,赤腳醫生手冊我也看過,裏面好些内容都能背下來,您讓我現在去考個赤腳醫生證,我也有信心。
不過這本醫書雖然作用很大,可以救急,卻有很大的局限性,通過這本書學到的醫術,隻能知其然,而不能知其所以然。”
說到這裏,陳凡兩手一攤,笑道,“既然如此,還不如不學,否則的話,就算學了,也不過是多一位‘張大夫’而已。”
他心裏猜想,可能這也是醫術技能一直沒能激活的原因,連情況都沒搞清楚,怎麽能算入門呢?
隻有“明其理、了其意、知其法”,才算是掌握了一門技能。
這個技能闆還挺嚴謹!
盧四爺聽到他的話,沉吟兩秒,呼出一口長氣,小聲說道,“範希文公有言,‘不爲良相、便爲良醫’,你也算是個讀書人,若是對醫術有興趣,我倒是可以指點你幾句。”
陳凡看着他眨眨眼,心裏還在想着誰是範希文?
盧四爺以爲他在等自己下面的話,便說道,“西醫我不懂,便不談。若欲學中醫,可以從《醫學三字經》、《瀕湖脈學》、《藥性歌括》、《湯頭歌訣》這四部書入手,這四部書被稱作四小經典,是一切中醫的基礎。
學完之後,再讀《針灸》、《神農本草經》、《黃帝内經》、《傷寒雜病論》、《金匮》、《難經》、《瘟疫條辯》這幾本,讀完之後,如果能通篇理解,便算入了門。
再往上的話,那就是各門各派的秘傳經典,不過距離還遠,談這些還爲時過早。
如此這般循序漸進,等你有了一定的功底,再去看那赤腳醫生手冊,你會有不一樣的領悟。
到那個時候,我再給你找個老師,教你如何号脈紮針、診斷用藥,以你的悟性,大概十年左右,應該就能學有所成。”
陳凡張着嘴,眼睛有點發暈。
十年?
學中醫這麽難的嗎?
然後合上下巴,說道,“可是書店裏都沒有這些書賣啊。”
盧四爺指了指他,彎着腰小聲笑道,“巧了,我這兒有。”
随即走進房間,到床底下摸摸搜搜,掏出來幾本書。
回到外間遞給陳凡,小心翼翼地說道,“藏好了,可千萬别讓人看見,被人看見了也不能說是我給你的。”
陳凡接到手裏看了看,正是剛才盧四爺說的“四小經典”。
還是厚厚的豎版印刷。
看看這材質,這印刷質量,不會是雕版印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