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心村。
張家。
聽到開大型磚廠的前期投資至少要好幾萬塊錢,魄力不足的張振發就第一時間搖頭拒絕了,而之前心動的張大嫂與張二嫂對視了一眼,也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流露出來的怯意。
如果隻需要幾千塊錢投資的生意,那她們或許不會有過多的猶豫,就願意去幹。
可投資幾萬乃至超過十萬,這數目對于她們來說,實在是太高了,一旦出了差錯虧了,那後果就太嚴重了。
更别說,這麽大的投資,她們兩個女流之輩也做不了主。
張守國也被這投資金額給吓了一大跳,不過他沒有像父親那樣第一時間搖頭拒絕,而是問道:“萍妹,這大型磚廠的投資太大了,要是我們不搞大型磚廠,隻是搞個跟大隊差不多的那種小磚廠,那投資就不用太多,你看怎麽樣?”
張秀萍道:“如果搞小磚廠的話,那确實不用投那麽多錢,但投資少以後賺得也少,這是成正比的,而且小磚廠的競争力肯定是比不了大磚廠的,與其選擇搞小磚廠,還不如搞其他我們這裏沒有的廠呢!”
一直旁聽的鄧允泰忍不住接話道:“我兩個舅舅,在我爸的提議下,準備開一家木衣夾廠,這個就屬實是投資少發展前景也不錯的工廠,如果大哥二哥有興趣,可以試試這個。”
“族頭這次召開族會,到底要商量什麽大事啊?”
“廿九那天才開的族會,這才幾天時間,族頭又緊急召開族會,而且還讓那麽多族人都過來參加,肯定是要商量大事的。”
“我也猜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次族會商量的事情,一定跟大部分族人都有關。”
至于公社首富,那個就不敢想了,畢竟龍潭公社也是人才輩出,改革開放這幾年大家都各展拳腳,發展得好的人多着呢!
……
就連魄力不足的張振發聽了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因爲這是親家給他兩位小舅子出的主意,而親家的眼光以及賺錢能力早就不需要懷疑了,那證明這個木衣夾廠,肯定是大有可爲的。
總之,人一旦參了賭,那整個人生就毀了。
“……”
召開這次特殊族會的原因是什麽,衆族人都不得而知,通知他們的族人也沒有說,隻是說了開族會的準确時間與地點而已。
“難道是客運公司出了什麽問題?”
人群中,衆族人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這次族會的内容。
他們家開的那個小店雖然一年下來能賺幾千塊錢,但因爲店開的時間還不夠長,再加上去年又花幾千塊錢蓋了新房子,所以他手上的現金隻剩下不到三千塊錢,用來開木衣夾廠,還真不一定夠。
畢竟這是一家工廠,而不是他們家現在經營的這種小店,哪怕投資再小,幾千塊還是要的。
等張母煎好灰水籺、發籺、飯心籺端出來,張振發已經被女婿說服了,決定等過完這個春節後,就抽時間去見見女婿的那兩個舅舅,然後一起籌備開木衣夾廠。
我之前牽頭成立了客運公司,現在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隻要各位兄弟子侄不參賭,未來大家都能成爲有錢人,過上比别人好十倍百倍的幸福生活。
于是,接下來父子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起了這個木衣夾廠。
開族會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不過各村的族人都提前過來參加。
在張振發做出開廠的決定後,張大嫂與張二嫂臉上都挂滿了笑容,盡管她們家現在的日子在村裏已經是數一數二了,但相比起小姑子家的年入破十萬,差距還是非常大的。
鄧世榮來到老祠堂,跟鄧世安這個大隊書記,以及各村有頭有臉的人一一打招呼。
俗話說十賭九輸,隻要參賭之後,那你離傾家蕩産就不遠了。
他提這個也不怕大舅哥他們跟舅舅他們競争,現在的木衣夾不管是國内還是國外需求量都極大,外貿部門一直在收購,基本是生産多少收購多少,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競争這個說法。
這一天族頭要在老祠堂召開族會的消息,早就在族裏傳開了,而且這次開族會跟以往不一樣,以往開族會基本是每戶派一個代表過來參加就行,而這次族會族頭要求16以上70以下的族人無論男女都要過來參加。
“族頭來了……”
等開族會的時間到了,鄧世榮便上台說道:“各位兄弟子侄,這次我召集大家過來開族會,是爲了跟大家商量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禁賭,全族禁賭。”
這話一出,底下的一衆族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個你就想多了,這次召開族會,是大年初一就定下了,要是客運公司出了問題,哪裏會等到今天才召開族會啊,早就大年初一當天就召開族會了。”
至于其他年齡段的,就可來可不來了。
“說得也是,可除了客運公司,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召集這麽多族人過來參加啊?”
至于開廠的資金,鄧允泰這個做女婿的,都不用老丈人開口,就笑着說道:“爸,到時開廠如果差錢的話,就跟萍妹說,讓她先拿給你們。”
借遍親戚朋友,再也借不到錢後,人往往會選擇铤而走險,有工作的可能會膽大包天的挪用公款去賭,沒有工作的很可能會走上偷竊或者搶劫的不歸路。
“很快族會就開始了,馬上就知道要商量什麽事了!”
就算自控能力相對來說比較強的,有錢就賭,沒錢就不賭,那這樣的人生也沒什麽意思,因爲你就算賺再多的錢,那都是幫别人賺的,遲早會在賭桌上把錢全部送給别人花。
而家裏多開一家工廠,接下來的收入肯定會跟着暴漲,到時别說是做坡心村首富了,就是做大隊首富都有希望。
說出全族禁賭的話後,鄧世榮便語重心長的說道:“賭博自古以來就是對家庭乃至社會危害極大的一種惡習,在舊社會那些賭鬼爲了賭博,賣老婆賣孩子的現象時有發生。
鄧允泰沒有隐瞞,把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老丈人和兩位大舅哥。
下午一點四十分左右,老祠堂門口那裏就聚集了大量的族人,很多族人甚至拖家帶口的過來參加族會。
春節期間,大家都忙着走親戚。
這話,算是給張振發吃了一顆定心丸。
等各家的親戚都走得差不多了,時間也來到了大年初六。
尤其是那些喜歡賭錢的族人,都難以置信的看向族頭,顯然他們都沒有想到族頭會來這麽一出。
而把自己家裏的錢輸光之後,就會找親戚朋友借,這種錢基本是有借無還的,因爲賭博就是一個無底洞,多少錢都不夠填的。
張守國和張守民聽得眼中一亮。
但是,你們要是參了賭,那客運公司替你們賺再多的錢都沒用,這錢始終會讓伱們拱手送給别人。
所以,我今天召開族會,目的就是要全族禁賭,在我們那耶鄧氏所在的村,不準出現賭博場所,所有族人也都不準再參賭。
如果覺得自己不賭就活不下去,一定要參賭的話,那你就把客運公司的股份退了,留給其他需要的族人吧,這比送給别人花要有意義多了!”
鄧世榮話音剛落,鄧世安就拍手叫好道:“說得好,賭博的危害确實太大了,咱們邦傑大隊幾乎每天都有夫妻因爲賭博而吵架甚至打架,因爲賭博而把家裏的錢輸得一幹二淨,連買鹽過年都買不起的人也不是沒有。
以前大家都窮,那沒什麽好說的,現在族頭牽頭成立了客運公司,眼看着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了,這種時候還繼續參賭,那就真的有些不識好歹了。
所以,我支持族頭的想法,進行全族禁賭,要是有不願意遵守的族人,那你就把客運公司的股份給退了,讓給其他有需要的族人,以後你是生是死族裏不會再管。”
鄧昌寶也跟着表态道:“族頭還有書記說得對,賭博确實碰不得啊兄弟們,咱們那耶鄧氏在族頭的帶領下,現在正走上全族富強的道路,各位兄弟姐妹要是參賭的話,那就是在拖族裏的後腿啊!”
鄧允貴點頭道:“我也贊成全族禁賭,賭博都是越陷越深的,一旦陷進去後再想爬起來基本是沒希望了,而且賭博的人都是六親不認的,我希望族裏參賭的兄弟子侄趕緊醒悟過來,趁現在這個機會把賭博戒掉,然後跟着大部隊一起走向緻富的道路。”
“族頭說得太有道理了,誰要是不願意戒賭,那就把客運公司的股份退出來,免得便宜了别人。”
“逆子,你聽見族頭說的話沒有?以後你要是再敢參賭,看我不把你腿給打斷去。”
“支持族頭,賭博是沒有好下場的,各位兄弟子侄,趕緊醒悟吧!”
“支持族頭,支持全族禁賭!”
“支持族頭……”
各村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紛紛響應,還有其他不參賭的族人也高聲附和。
人群中,阿朱八對賭鬼老公鄧昌奇說道:“聽到了沒有,九公說了,以後全族戒賭,如果你不想戒,那就得把客運公司的股份退出來,要是沒有了客運公司的股份,那以後咱們家會變成什麽樣,你自己慢慢想清楚。”
鄧昌奇根本不知道這場全族禁賭的起因就是因爲他,此時他的心情無比複雜,他也知道賭博不好,隻是一直沒辦法戒掉,現在有族頭出面強行讓族人們戒賭,而且是拿客運公司的股份來威脅,他也想趁機把賭瘾戒掉。
但是,心裏又非常的不甘心,因爲他最近輸錢了。
賭徒的心理很奇怪,如果他赢錢了,那不讓他去賭,他雖然遺憾,但也很快就能接受,畢竟他占便宜了。可若是輸了,在沒有把本錢赢回來之前,讓他戒賭,那真的是太難受了。
不過,再不甘心,這個賭鄧昌奇都得戒,相比起輸的那點錢,客運公司的股份,那才是未來他能否成爲有錢人的唯一希望,他當然不會傻得放棄。
至少,這一刻的鄧昌奇是不可能會放棄的。
至于這個賭能不能戒得掉,鄧昌奇自己都不知道。
台上,鄧世榮等族人們都議論得差不多了,才接着說道:“那這事就這麽定了,從今天開始全族禁賭,大家互相監督,如果看到有哪位族人參賭,舉報的族人可以接手他家在客運公司的股份,沒有錢頂替可以先欠着,這是給舉報人的福利。
總之,一人參賭,全家遭殃,哪位族人要是不想失去自家在客運公司的股份,那就管好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免得到時發生這種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了。
要知道,現在每條村,都有不少族人參賭,如果是分家單過的家庭,那沒什麽好說的,賭不賭隻會影響自己在客運公司的股份,不會影響到别人的。
但是,那些還沒有分家的大家庭,就不一樣了。
按照族頭的講法,一人參賭,全家遭殃,要是這樣的大家庭有一人參賭,那全家的股份都得讓出來,這後果太嚴重了。
不過,沒人質疑族頭的決定,自己家的事情自己處理,這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于是,當場就有族人警告自己的兒女或者兄弟姐妹,甚至還有說自己父母的。
“逆子,聽到族頭說的沒有?以後你要是還敢去賭,讓家裏失去客運公司的股份,看我不打死你。”
“三哥,該說的族頭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以後還是管不住自己,那你就分家出去單過,别連累我們。”
“爸,之前我們讓你不要去賭,你不聽,現在族頭說得很清楚了,你要是還管不住自己,那就把家分了吧,客運公司的股份也分給我們,要不然你也留不住。”
“……”
随着父母兄弟兒女紛紛發難,那些參賭的族人都不敢吭聲了,現在族頭突然搞了這麽一出,這賭他們不戒也得戒了,否則後果真的太嚴重了。
賭鬼,一般都是在賭桌上徹底輸紅了眼,才會失去理智,用盡一切辦法去籌集賭資翻本,比如借高利貸,比如把家裏能賣的東西通通賣掉,比如挪用公款等等。
但在沒上賭桌之前,這些賭鬼個個都是人間清醒,自然明白客運公司的股份,是絕對不能丢失的。
鄧世榮等族人們議論得差不多了,才繼續說道:“我說的全族禁賭,不僅僅是在這十裏八鄉,就算是出門在外,也一樣嚴禁賭博,哪位族人要是在外參賭,除非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否則隻要有一絲風聲傳回來,被證實你參賭了,那客運公司的股份你們家就必須退讓出來。
所以,你們不要心存僥幸,要麽徹底戒掉賭博,要麽你趁早把客運公司的股份退出來,那樣就不會有人再管你了。”
話音剛落,衆族人又大聲叫好。
至此,鄧世榮作出的全族禁賭決定,便在衆族人的擁護下落實了下來。
散會的時候,那些好賭的族人一個個垂頭喪氣,他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賭博應該是與他們無緣了,除非他們真的舍得放棄前途光明的客運公司股份。
可他們又不是傻子,又怎麽可能會放棄客運公司的股份呢!
阿朱八和老公鄧昌奇一起朝家裏走去,鄧昌奇整個人沒精打采的,過年這段時間,他把家裏的錢輸得一幹二淨,原本還在想着用什麽辦法弄點錢去翻本,可現在族頭這麽一搞,算是徹底堵住他翻本的希望了。
不再參賭,那輸掉的錢,就永遠都沒辦法赢回來了,他自然提不起精神。
而與之相比,阿朱八的心情卻非常好。
雖然家裏現在一毛錢都沒有了,都被她老公輸得一幹二淨了,但隻要她這個老公從此不再參賭,那目前的困難隻是暫時的,過些天她把家裏的兩頭豬一賣,有了本錢之後再買西瓜種子種植,等西瓜成熟再一賣,手上自然就有錢了。
更何況,客運公司裏,她家還投了4股,等公司發展壯大了,賺的錢就會越來越多。
總之,隻要老公不賭,他們家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想到這裏,阿朱八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往上翹,壓都壓不下去。
與阿朱八家類似的家庭也是有不少的,之前參賭的人回去的路上都是垂頭喪氣的,而他們的家屬都是滿臉笑容,比過年都還要高興,族頭這一招全族禁賭用得太好了。
等一衆族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鄧世安看着鄧世榮一臉感慨的說道:“老九,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說服你來當咱們那耶鄧氏的族頭。”
這算是最高的誇獎了,鄧世榮連忙謙虛了幾句。
随後,同輩的兩人又閑聊了一會,才各自回家。
……
接下來的幾天,全族的風氣徹底改觀了,沒有人再聚衆賭博,那些賭瘾發作的族人,爲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把心思用到吃喝上面,開始呼朋喚友吃吃喝喝。
對此,他們的家人都非常寬容,不僅不反對,廚藝好的還親自下廚給他們加菜。
相比起一場就能把家裏輸得傾家蕩産的賭博,隻是跟朋友們吃吃喝喝的花費,對于他們的家人來說是很容易就能接受的。
畢竟,無論是戒煙還是戒賭,初期都是最難熬的,總得給他們一段适應期。
而那耶鄧氏全族戒賭的消息,當天就傳遍了整個邦傑大隊,然後火速朝其他大隊甚至其他公社傳播過去。
那耶鄧氏,那是擁有着三千多族人的大姓,這麽多族人單單是婚配就和附近的大隊以及公社建立了親戚關系,如此大事自然是快速就傳來了。
“這那耶鄧氏真是太厲害了,去年全族種西瓜大賺了一筆,沒過多久又集資搞了一家客運公司,聽說隻靠這個春運,就能賺至少40萬左右,沒想到現在又全族戒賭,要是真的能夠實行下去,以後整個松山公社,沒有哪個姓氏能夠跟那耶鄧氏相比了。”
“你這話我是認同的,賭博的危害大家都知道,現在那耶鄧氏全族戒賭,然後團結一心去發展經濟,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啊!”
“确實是厲害,聽說這些事情都是在那耶鄧氏的那位族頭的帶領下搞起來的。”
“這個我也聽說了,那耶九叔嘛,現在我們村誰不知道他的大名啊!”
“要是我們族也有這麽厲害的族頭就好了!”
“唉,我們族的族頭讓他組織人幹架還行,讓他帶領族人發家緻富,他可沒那個本事。”
“這種事就不用想了,那耶鄧氏那樣的族頭,别說我們族沒有,其他族也不可能有的,但凡有本事的族頭,都先顧着發展自己的經濟,哪有空帶領族人一起發家緻富啊!”
“說得也是,那耶鄧氏能夠遇到這樣的族頭,真的太幸運了!”
“……”
經曆了客運公司大賺以及全族禁賭的事件後,鄧世榮不僅在族裏威望達到了巅峰,在其他姓氏的威望也跟着暴漲,尤其是在雙旺境域,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耶九叔的大名。
威望這玩意看不見摸不着,平時确實起不到什麽大作用,但等你真真正正用得上它的時候,就會知道威望高有多大的好處了。
打個很簡單的比方,如果某個地方要開發,然後開發商需要征地,但這裏有某個姓氏的祖墳,人家不準你動,哪怕是政府出面都沒人敢動,硬要把人家的祖墳遷走的話,很可能會引起一場動亂,主管領導也負不起這個責任的。
但是,把這種事情交給威望高的人出面處理,好說歹說之下,人家很可能就會給這個面子,商量着把祖墳遷走。
總之,威望高的人,不管做什麽事情,别人都願意賣你一個面子,做起事來自然也就事半功倍了。
套用後世的一句話,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