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的确很驚悚，即便是李育也覺得呼吸凝滞，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的想要避開視線。可當這張蒼老的臉和印象之中那個狡黠小子重合時，他甚至忘記了要挪開視線。
這建築的制式結合着上面那四座神像，建成時間距今至少兩千年時間，而這裏鎮壓着的人……竟然是江川！？
怎麽可能是江川？
怎麽可能是他！？
他怎麽擡起頭來的？是死屍？還是……他還活着！？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李育的認知，眼前的情況實在是太過詭異。
他呆立在原地，臉色連連變化，一時間無數謎題再次湧上心頭。
這到底是自己腦海裏的幻象，還是真實存在的？
難道自己并沒有察覺，實際上自己在做夢？可是李育作爲入夢師，他當然擁有判斷夢境和現實的方法，而此時他清晰的能夠認識到，這不可能是夢境。如果是夢，這張臉自己多半是看不清的。
“那麽我被帶到這裏，實際上就是這個老年江川做的事情？”
“是他救了我？”
動機上或許可以理解幾分，隻是本來就擁有重重謎團的此處，在發現了這被鎮壓之人的真實面貌後，便是變得更加令人難以理解了。那些謎團不但沒有得到解釋，反而像是爆出了一團更加濃黑的迷霧。
他到底要幹嘛？
此時，李育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老年江川，眉頭皺的很緊，等待着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吱嘎——
那破舊木門一般的刺耳腐朽的磨擦聲再度傳來。
那張閉着眼的蒼老面容，似乎是在想張嘴。
可他終究沒有張開嘴來，隻是蒼老幹枯的聲音卻是在李育的耳邊突兀的響了起來。
“沒想到吧。”
“李哥。”
聽到這聲音，李育的身上一震。
他本來以爲會是很恐怖的聲音，但是這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卻并不顯得多麽可怕。就像是一個故人在和自己聊天。
至于他說的“沒想到吧”……
那的确是。
沒想到，也想不到。
這利用精神力震動空氣模仿了聲帶發聲的音色，甚至連語氣都有所模仿……這對于精神力的使用，已經臻至化境，甚至在最開始開口說話時候的那種嘶啞和震顫都在進行微調，在這麽短短幾個字之間便成了清晰無比的聲音。
隻是，被這樣一個老家夥叫自己“李哥”，他多少感覺到了有些不适。
不過這多少解決了爲何自己被拉進了頭頂那個沒有任何進出口的神像山洞。
偏偏是江川的空間能力，能做到這種違背常理的事情。
李育還不等提問，便聽得那聲音再次響起：
“命運……是命運促成我們在此刻相聚。”
“我扭轉了你的死亡，而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或許很難，是否要做……也要看你自己的意願。”
李育皺了皺眉頭。
無論如何，這雖然不是自己記憶裏的江川，但他畢竟還是江川。
“在你提出這個要求之前，我得先問你幾個問題。”
李育終于開了口，他平複下了自己心中的悸動，試圖将自己心中的謎團在此時得到答案。
老年江川停頓了片刻，他似乎想要點頭，但最終還是空氣震動傳來了他的答案：“你問吧。”
“但我認爲你應該得不到什麽答案。”
“很多事情，我不能說。”
李育似乎也知道會有些限制，但是他并不在意，直白的開口問道：
“你爲什麽被鎮壓在這裏？”
沉默。
“你從何時被鎮壓在此處？”
沉默。
“你這是……還活着嗎？”
沉默。
雖然早已知道這家夥理應不會告訴自己這可能洩露秘密的答案，但是如此沉默還是讓他心中有些無奈。而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誇張的好奇心從心底深處湧了上來。
然而李育并未多說，壓制好奇心，對于一個入夢師來說是拿手好戲。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
“這昆侖的獸潮，從何而來？”
這一次，本來李育以爲江川仍然不會給出答案。
然而偏偏這個最迫在眉睫的問題，得到了回應。
“獸潮？”
“……”
“呵呵呵。”
老年江川先是疑惑，随即笑了起來：
“看來這一次又走對了一步嗎？”
“雖然我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實際上問題的答案無非就那麽一兩種解釋。”
“要麽是我，要麽是卦師聯盟。”
“看你模樣，答案其實很明确了。”
李育對于老年江川此時的回答充滿了疑惑。
“卦師聯盟？”
而老年江川微微點頭：“能夠算到未來改變從而做出應對的，也就隻有卦師聯盟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你未來應該可以知道。”
“爲了避免出現什麽太大的纰漏，我想你還是不要問太多才好。”
李育默默的點了點頭，但他還是提出了問題：
“爲何我感知不到這裏的精神力？”
老年江川又沉默了一下，随即才開口說道：
“記憶覺醒至今也不過一年多的時間。”
“想要變強，想要對抗末日之災，哪能到了甲上就停下呢？”
“還是那句話……”
“你未來會知道的。”
李育有些無奈。
這畫面好像是自己當時和江川說話的時候，面對着許許多多問題的江川，他隻能以“你以後會知道的”這樣的回答作爲答案。
沒想到當時那一幕，竟然是調轉了方向又落在了自己的頭上。
而老年江川卻是繼續說道：“看來你也沒有什麽其他的問題了？”
“其實也不用多問，問了，我也不會說。”
“呵呵，李哥，能在這裏見到你，其實我也很是意外。”
“沒想到我們走出來的路，到頭來還是走到了盡頭。”
“但要說遺憾？其實也并不遺憾。”
“在這裏停留了這麽長時間，很多事情我都已經看開了。”
他語氣平靜之中帶着坦然。
似乎是見慣了山崩地裂，對生死已經習以爲常。
但李育沒想到他這麽能說。
或許是在這裏沉寂了太久？孤單了太久？
老年江川繼續說道：“我要求你兩件事。”
“這第一件，便是不要把我所在的這片地方說出去。”
李育皺了皺眉頭。
老年江川雖然并未睜眼，但他當然感受到了李育心态上的變化。
他補充道：“你當然可以說。”
“可以不管我的請求。”
“但是後果會是怎樣的，你也應該清楚。你們現在的甲上，在我面前，不過蝼蟻而已。”
“這是事實，不是威脅。”
“究竟要怎麽做，還是靠你自己評估。”
“……”
他略微一頓，随即繼續說道：
“接着便是第二件事。”
“始皇陵開掘，你一定要去。”
如果曹志剛在這裏，絕對會被這樣的矛盾震撼的無以複加。
當時“降臨”的江川，可是明确說出了不要去始皇陵的事情。
但當然，李育并不清楚這件事。
他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這第二件事沒問題。”
“你不說，我也會去的。”
老年江川沉默，他面頰上蒼老沉重的肌肉似乎是想要動作一下。
但是最終未曾成功。
他隻是再次震動空氣，開口說道：
“沒想到在這裏會遇見你。”
“這漫長的等待，看來也快到頭了。”
“期待在外面能再見面。”
李育聽着這番話，皺了皺眉頭，他開口：“什……”
隻是眨眼的一瞬間，他的話語突然間停頓住了。
李育看着外面瞬間放亮的天色，皺了皺眉頭。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還有很多事情想問，想必那個老年版本的江川，也是同樣的想法。
但他還是絲毫沒有挂念、絲毫沒有猶豫的把自己直接傳送出了山體之外。
李育的精神力從身周湧了出來，落在了這裏的一處石頭上，作爲坐标。
告不告訴總部……這事兒再議。
但畢竟還是要留下些記号的。
而老年江川最後留下的那番話，到底還是讓李育的心裏充滿了思考。
期待在外面見面？他的意思是……遲早有一日要自己出來？
被封鎖在這裏，那麽強悍的精神力封印，他還能出的來？
“……”
“不管怎麽說，這獸潮和異象竟然還是和卦師聯盟有關嗎？”
雖然早就有所猜測，但是李育此前還是不怎麽相信這件事情。畢竟這規模太過宏大，範圍也太誇張了，隻是被老年江川所确認之後，無論再怎麽難以置信，這也還是算是有了定數。
李育還不知道，現在出現異象和獸潮的，不隻是昆侖，甚至不知是華夏。
而是世界各地。
就在他這麽沉思着的時候，突然間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猛的回頭，看到了一輛正飛馳而來的汽車。
他愣了愣，然後看向了自己做了标記的那塊石頭，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标記似乎沒什麽意義。
江川……
不，那個老年江川，未必是僅僅把自己送到了山體之外。
以他對于精神力的掌控能力，自己很有可能距離那座巨大宮殿足有幾千米之遠。
那自己的标記是否有所用處？
罷了。無論那座山究竟在何處，标記總是要留下的。
他沖着那飛馳而來的三組車輛爆發出了一陣精神力。
而在三組車上坐着的鍾花花立即感受到了那仿佛在黑夜之中的一點爆閃。
“那邊！”
她突然說道：
“那個精神力強度……應該是他！”
朱成竹毫不猶豫，立即調轉車頭，直奔着鍾花花手指的方向踩死了油門。
“他還活着！”
武朕驚喜道：“真的還活着！”
陳宇飛白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向前方。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随即心中默默的松了一口氣。
失蹤了這麽久，總算是找到了。
那天聽說朱成竹說完情況，他就覺得李育的情況可能不妙，但是在發現那石巨人屍體之後，在附近搜索果然找到了李育的下落。
這樣，三組總算是再次回歸了完全體。
……
江川目前還不知道自己所在這個基地究竟位于這神州大地的哪裏。
隻是在這一月末的華夏，這座巨大别墅群一般的基地，竟然還是鳥語花香、綠意盎然，江川隻能大概判斷出這是南方。
至于他在這基地裏正在做的事情，卻是和一開始那名叫做李淳風的男子所承諾的無關。
他正在進行……慘無人道的應試教育訓練。
他現在已經将課本學習到了初中階段，堪稱是進步神速。
而這并未引起懷疑，因爲江川自稱這些常識性的東西，他其實隐隐約約的有些印想。
在這記憶覺醒的時代，這種“隐隐約約”其實不難理解。更何況江川作爲世間僅有的克隆體，他本身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這種種異常綜合起來，其實反而佐證了克隆體的奇妙之處，而這反而讓李淳風覺得這實在再正常不過。
江川偶爾會想到，那真正的克隆體的自己在機構是怎樣的遭遇？
是否也在被應試教育毒打？
但是他沒有多想，隻是裝作在對那些曆史故事很好奇，偶爾會和李淳風進行交談，對于那些唐朝初建時的一些小事很好奇。尤其是隋末唐初的那些戰争故事，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但當然，他也不單單是爲了興趣和好奇，更是想要确認一下，這卦師聯盟……究竟是從何處起源的？
此前爲了這個問題的提出，江川已經鋪墊了許久。
到了今天，終于到了引出這個問題的時刻。
他放下曆史書，看向了桌子對面平靜坐着的李淳風，開口問道：
“推背圖，我今天看到了資料上提到了推背圖……”
“那是什麽？”
“古今第一奇書……那是您寫的？是一張圖嗎？”
江川現在的表演水準，已經達到了某種高度。
對于好奇這件事情的把控，對于表情的掌握，對于語言台詞的拿捏，仿佛他真的就是那克隆體一般。
李淳風笑了笑，說道：“這事兒稍後再說吧。”
“你今天學的也差不多了，提前結束幾分鍾。”
“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人？江川心中有些警惕。
但是他臉上卻是沒有做出任何其他的表情，隻是對于結束學習這件事情有些喜悅。
他站起身來，跟上了李淳風的步伐。
而在這基地的其中一間房子裏，一道江川熟悉的身影正在來回踱步。
他臉上有些緊張。
“騙老媽說來參加冬令營高考集訓……”
“不會出問題吧？”
“老媽可是治安員，她要是發現我出來玩，豈不是要打斷我的腿？”
“師父到底要讓我見誰啊？”
沈靖撓撓頭，顯得極爲焦慮。
而房門外傳來的一陣腳步聲，卻是讓沈靖立即停住了腳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