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華明看着被打翻的食盒,耳中卻清楚地聽見了身後傳來的推門聲,當下反應過來。
華明忙撐手站起,轉身看清了來人:“.當家的.我勸她吃飯呢,她就不吃。”
“出去。”
“.哦,是。”華明心下一緊,卻别無他法,隻能聽從那人的命令,躊躇着離開了。
戗畫僅擡眼一瞥,又低下了頭,看着桌案上撲閃的燭火,思量着後面的安排。
那人緩緩朝她走近,行至她身邊蹲下,端詳着她,片刻後伸手觸碰她的臉,未待指尖觸及便見她偏頭躲開,擡眼漠然地看着他。
那人似是惱羞成怒,忽反手一把握住她的下颚,逼她仰頭直視,卻見她依舊毫無懼色,依舊一臉淡漠。
“你叫什麽?”
見她不應聲,那人忽笑道:“哼我忘了,你是個啞巴。”
忽然見她緩緩擡手,懶懶散散地将他的手擋開,腦袋從他手裏掙脫,奇怪的是,她并沒有用力就這樣,輕易地讓他松手了。
那人看着她擡手支起頭,而後合上了眼,絲毫不将他放在眼裏,不禁失笑:“哼元厲,好好記着,我的名字。”
元厲坐在她身旁,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樣刻進眼裏,直至深夜,方才離開。
淩方樓,清雲室。
屋内一片漆黑,僅從窗口透過一戶月光,将室内微微顯映出了擺物,本就不大的窗戶,又被一人的身影當了過半。
“咿~”
忽屋門被人推開,門外那人未待進屋便瞧見窗邊立着一高大身影,一時警醒:“誰?”
窗邊那人緩緩轉身走來,近了.
“.硯書兄?你在戗畫房間做什麽?”
“那你又是來做什麽?”蕭案生并未回答,反倒也奇怪.連雲大晚上來戗畫房間做什麽?
連雲忽一頭霧水,戗畫又不在,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麽,總不能說他習慣了吧.
連雲忽變擺出一副十分正經樣子,義正辭嚴道:“我就來轉轉,你别打岔,你到底來這兒幹嘛?”
蕭案生未應,又背起手轉身,緩緩行至窗邊,站在方才的位置遠眺,巋然不動。
連雲心道奇怪,便進屋關上了門,走至蕭案生的身旁,并不同他講話,隻安安靜靜地等他開口。
片晌,蕭案生深歎一氣,緩緩擡手,又重重地落至窗沿,仍是隻字不語。
連雲看着他一串兒動作,又往外朝他的視線望去,輕聲一笑:“你在擔心戗畫。”
想他連雲,如人精一般,之前商量對策時就覺得蕭案生不對勁,後又無意間看見他跟着戗畫去西坡,不久又獨自回來了。
“你喜歡她。”
蕭案生眼神一顫,像是自己許久沒看清的東西,忽被人戳破了那層模糊的窗紙,一瞬透亮。
可是是什麽時候.
這好像.不重要了
他說的.沒錯。
蕭案生把着窗沿的手愈發加勁,片刻後,毅然轉頭:“.那你呢?”
連雲豁然一笑:“你倒是挺爽快.”
幾乎所有認識他和戗畫的人,都以爲他們兩人是眷侶,但其實他跟戗畫已不是一般的感情了,他們都沒有親人、愛人,甚至一開始也沒有友人,隻有他們兩人,生死相依,将自己的性命毫不猶豫地交給對方。
連雲直視着他,難得的正經道:“我和戗畫.不會在一起,但也不會分開。”
說完,連雲轉身朝向窗外,暢懷笑道:“你要是真想跟她在一起,呵.”
連雲側身擡手,一掌拍向蕭案生的肩,神色難以言喻地道:“哎好好打算吧,可有你受的啊”
蕭案生一時不明所以,他現下既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又見連雲确無心思,心中隻覺敞明,似乎.早該認清了。
翌日,清晨。
華明思來想去,在寨子的上下行道來回遊竄,想着會不會是社主錯算了,直至現下都無人遣他下山。
“诶你.”
忽然從身後傳來了喊聲,華明回頭,看見一個矮瘦子和一個矮胖子朝他走來。
“瘦哥,胖哥這是幹什麽去啊?”華明躬着身子,一陣兒點頭哈腰,裝得一副呆傻不明的樣子。
“這當家的要成婚你不知道啊!”瘦哥一臉不耐煩,“咱得下坡置辦置辦.你就跟着,看少什麽。”
“哦,是是。”華明連點了幾下頭,随後慢悠兒地跟在那兩人身後,下坡往城中去了。
三人下坡,直接步行到集市,轉了一圈兒,大緻就買了些紅綢緞、紅蠟燭之類的雜物。
“兩位大哥,這成婚最重要的還是喜服呀!”華明小心翼翼地引導着,“.其他物件差不多就行,這喜服是不是得挑好點兒的,畢竟當家的得穿嘛!”
那兩矮子互使了一番眼色後,瘦子便縱着眉道:“你知道哪兒有賣喜服的?”
華明左右晃兩眼,像是在回憶街道路徑,片時才道:“哦那兒前面拐彎兒就有一家上好的!”
華明将兩人帶去了一間成衣鋪,剛進腳,便見掌櫃滿臉熟稔地迎來。
“掌櫃!”華明忙攔下掌櫃話頭,擠了擠眼,“我們要挑兩套喜服!”
掌櫃見其情狀,忙配合道:“啊,有有有,我們這兒男女的喜服都有,額不知這個尺寸是?”
三人一陣兒比比劃劃,得虧掌櫃的經驗豐富,挑了幾套出來看,還一邊提醒着:“我們這兒男服樣式都差不多,女服樣式多些,你看這,這些.都是”
那兩矮子十分煩雜,也看不明白哪兒哪兒不一樣的,便全讓華明挑選。
華明将幾樣都翻看個遍,随即定下了,男服樣式本不多,闆正得體,而女服.鳳冠霞帔自是不必,還得是輕衫好啊
幾人滿載歸去,按時辰算,午後便會開始走禮.這局,仍尚不明朗。
成衣鋪内,掌櫃來回翻看着那堆被挑選過的喜服,輪番拿起抖撣,忽見一塊白色内襯布掉落,忙撿起察看,尚未看明晰,急忙關鋪出門。
方宅内,方管事接過掌櫃手中的布卷,未待察看,便又直奔向淩方樓。
幾近午時,清雲室。
“.這是”
連雲一臉不可置信,這才不到一日.就要成婚!
蕭案生從他手中拿過布卷,尚未看清山寨的略圖,一眼掃過,隻有“社主成婚”幾字顯得格外刺眼。
連雲看着他的臉色逐漸暗沉,忙伸出兩手指捏住布卷,緩緩從他手中抽出又飛快拿回,一邊笑道:“這假的,假的.别上頭哈。”
連雲内心一陣兒哀歎.這日子過的,個個都要哄。
連雲再細看布卷,雖不算細緻,但能看出這山寨有五層,二層标釋“女”,五層标釋“頭”,一層标釋“主”.
這怎麽四層也有“頭”和“主”,難不成.
連雲瞬間反應過來,見蕭案生又伸手拿布卷,忙揣到懷裏,朝衆人道:“這個不太好看,我來叙述啊.”
一番詳述後,衆人雖已明了,但卻沒有想出什麽法子能供商酌。
連雲見無人言語,便隻能按他所想,隻想着救人的話,那是火中取栗,之前戗畫也已然道明,“除了女子和華明不必留手”,所以最好的辦法是.
“直攻的話,你們有多少人?”
連雲止住了話口,扭頭看向蕭案生,朝他笑了笑:“人是有的,得看你要多少。”
蕭案生微點了點頭,眉頭依舊未放緩,又沉聲道:“.隻有人的話,就很難了”
蕭案生的話,意思很明顯,要想攻這樣的山寨,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
連雲看着他沉思的樣子,笑了笑,忽感覺經過昨日的談話,與蕭案生的交流越來越順暢了。
連雲立時起身,走至門口,擡手拍了拍方管事的肩,又朝衆人道:“走吧。”
衆人行至方宅,跟随着方管事在宅中環繞半圈,進了一方偏院,瞧見一處上鎖的屋子。
方管事轉開門鎖取下,屋門一推,瞬時撲出一方塵灰,沉靜了片時才得以進屋。
湯田一腳尚未邁進,即刻瞪大了眼,一個不留神,差點兒被門檻拽住後腳,給這屋子行一大禮。
屋裏四方,毫無多餘的擺件,弓、箭、刀、短矛,排列整齊,保存完好,未曾見水,雖經年未用,但皆爲開刃,刃口鋒利。
蕭案生隻略過了一遍,看見弓箭,稍松了口氣:“這些.是何時備的?”
連雲笑道:“.這都是戗畫吩咐的,我也不清楚,隻知道有這麽個地方,啊,周宅應該也有。”
蕭案生輕點了兩下頭,思量片刻,當即問道:“何時動手?”
連雲微微偏頭,思憶道:“之前戗畫說是明日午時.”
“那是她不知道會被人看上!”
蕭案生一股惱火沖上頭,想起之前問她怎麽打算,她還絲毫不在意,現下又搞出這門子事兒.
“别激動!别激動啊”連雲微擺着手,之前竟沒看出來這人是火油造的一點就着。
連雲悶着頭算了算時辰,按方才傳信的時間,确實他們午後便能開始行禮,但這洞房怎麽也得挨到晚上吧!
忽想到這兒,連雲瞟了眼蕭案生,正巧撞上對方冷眼,忙舉起手指扣了扣腦門
這要是提前的話,戗畫她.
經一番知悉,蕭案生清楚連雲在猶豫什麽,他無法決心違背戗畫的命令,這對他們之間的絕對信任來說猶如背叛
他确實.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完成她的囑托。
片時,蕭案生看着他,言語堅定道:“她若怪罪,便說是我的決定。”
連雲見他如此言語,手頭緊緊一握,又漸漸松開,當即從袖中取出一筒竹火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