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遙看向身旁的小娘子,見其眉眼含笑,倒也沒有白費功夫,算起來這也是他自北上以來最清閑的一天。
三人行至周宅外,正将作禮互别,巧得今日宅門大開,側身便望見院中有兩人打鬥。
淡藍衣衫的身影,身形飄逸,出手狠厲;另一個墨藍衣袍,體格占了不少優勢,動作穩而柔韌,看起來似是.毫不費力。
院中兩人卻是沒有這個閑工夫去分析
戗畫正被其反鉗住右手手腕,當即轉身後旋左腿,又被其擋住,隻得借其臂力懸身而起,順勢橫翻落右腿,直朝其頭部上方落去。
蕭案生當即松手後退,按了按左手手腕,方才擋下她那腳還真是不簡單。
之前他曾看過戗畫與居遙交手,隻看得出她身法輕快,下手狠絕,不曾想就憑她這幅身闆,竟能練出這般勁力。
久昔在宅外望見兩人打得不可開交,忙小跑進院:“戗畫,兄長,你們.”
兩人見久昔跑來,立時一齊收了手
事實是,戗畫收了手,而蕭案生并沒有出過手,隻是防守而已。
“二位是在‘打情罵俏’嗎?呵,可夠認真的。”
居遙一手搖着折扇,悠悠然地走進院兒裏,方才正瞧見蕭案生擋下了一腳,想起之前他受的那一腳,一時竟有點兒好奇蕭案生現在的感受。
“過招而已。”戗畫隻淡淡一句,并不想讓久昔多心。
蕭案生笑了笑,未成想她說謊時也是一副坦然的樣子,随即也朝久昔道:“你去了何處,怎麽現在才回來?”
尤其,還跟身旁這個人一起回來。
居遙忙無辜道:“我們去了哪兒,做了什麽.想必戗畫姑娘的人知道,就不必我多此一舉地解釋了吧。”
一時間,兩人視線對峙,感覺又經曆一番惡鬥。
久昔和豆芽愣在一旁,眼神來回轉動,看着他們三人明明心平氣和地談話,卻總覺得有點.陰陽怪氣,然而又不明所以。
一陣兒過去,居遙實在瞪累了,便收回了目光:“久昔既已送回,在下便”
“慢着。”剛說一半,戗畫攔住了他的話頭:“見個人。”
随即又轉頭朝豆芽溫聲道:“去請童顔姑娘。”
“哦。”豆芽忙點點頭,轉身朝内院兒跑去。
“.可是那天帶回來的那位?”居遙奇怪,不明白.此人能與他扯上什麽關系。
戗畫并未回答他,轉而道:“我不知閣下在南境是何身份,但爲其行事,總能傳信吧。”
居遙一臉迷惑,見幾人進了正廳,且聽聽熱鬧吧。
蕭案生轉頭看了看久昔,思索片刻,本想讓她回去休息,卻又忽覺江相、父親和他,甚至久昔身邊所有的人都太過保護她了,以至于她不谙世事。可誰又能時時護在她身旁,若今後她孤身遇險,又該如何自處?
随她去吧,她該長大了
良久,豆芽領着童顔到了正廳。
這幾日,童顔同宅中的小丫鬟青葉爲伴,幫着青葉前後灑掃,很是能幹,誰能想到像她這樣漂亮又伶俐的女娘,竟會被
“坐吧。”
童顔聞言便緩緩落座,她見宅中人對戗畫都很是敬重,又聽聞是戗畫救了她,心中很是敬慕。
戗畫看向正悠哉地搖着折扇的居遙,淡然道:“她說.她是南境人。”
居遙手上動作微頓,擡眼看了童顔一眼,随即又恢複一副悠然的樣子,漫不經心道:“這又是何意?”
“交易。”
一時間,廳中衆人齊齊看向座上的人.不明疑慮驚異
戗畫未顧衆人的眼色,淡淡地道:“這個人給你,她清楚那些人在南境的據點。”
“哼呵呵”
居遙笑着,手中的扇子依舊不停地緩緩扇動,片時,笑聲停下,轉頭看向座上那人,目光帶着些角度,想要剜出那人最深底處的想法:“你想要什麽?”
戗畫緩緩倚向手邊的案幾,眼神略顯沉寂:“讓她們回該回地方。”
未等居遙說話,又十分懶散地道:“這本是你們南境的事,于我無甚關系.隻是這個人.”
她微一擡手,指了指童顔,目光卻仍盯着居遙:“她若是回不去,便安然給我送回來。”
話盡,廳下啞然,除了等待居遙的答複,其他無人敢言。
“哼成交。”
京都,左丞江府。
“老爺,之前您吩咐查的人,額.都是些普通人。”
江老坐在椅座上,支起手,揉着額頭。
未見答話,呂管家又遞去一封信:“老爺,這是從江陵來的。”
江老看了眼信封,緩緩接過,怕是之前派人查探被那人發現了,現送信來警示。
信封拆啓後,江老徐徐看過,未曾想,竟是蕭案生的報安信。
“嗯好,那人先不必查了,硯書已找到九娘,想是接觸過那些人,他知道分寸,自會去打探。”
“是。”
呂管家應了聲,并未離去,躊躇一時又開口問道:“.老爺,最近.木垚,沒給您添麻煩吧?”
呂木垚是呂管家的兒子,自小聰明伶俐,被江老看重,送去書院念書了,之後便很少回江府探望。
“啊,他好着呢.等他學成歸來,想教書或是想考功名,都随他。”江老看了眼呂管家,又道,“.到時候挑兒媳,你可别太挑剔了。”
“哈哈哈自然,自然。”呂管家瞬時眉開眼笑,安心地揖了揖手便轉身離去了。
入夜,周宅。
久昔和豆芽仍在童顔的屋中逗留。
“.久昔姑娘,社主她是不是不喜歡我,不願留我啊.”
從居遙離開後,童顔便跑回屋中難過落淚,久昔和豆芽在一旁輕聲安慰。
“.你别多心,戗畫不是說了,等到時找到你的家人.你若還是不願回去,就送你回來。”
久昔輕輕拍打着童顔的肩背,她雖不知戗畫爲何這樣做,但絕不是因爲不喜歡童顔,她一定是有其他的考量吧.
“.但是但是,我我怕.我害怕.”
童顔的眼淚像是汩汩湧出的泉水,無法抑止,她不願,也不知怎麽去面對.面對賣掉她的人。
“.那.那.”久昔的話仿佛就在嘴邊,但卻一時沒有勇氣說出,又過了片刻,“.我陪你去。”
“姑娘!”
豆芽一聲驚呼,沒有想到自家姑娘會這麽沖動.南境那是多麽遠.多麽亂的地方。
久昔剛開口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說出來後,這個想法仿佛更堅定了。
她撫住童顔微顫的手,看着童顔閃爍的目光,更加清晰地再次開口道:“我陪你去。”
正院兒裏,戗畫平卧在榻上,手枕着頭,一雙空洞的眼睛像是要抓住天上那道皎潔的月,不讓它離開。
“你執意送她走,不曾問過她的意思.”蕭案生在正廳靜坐時分,而後說着話步入了院中,“.你不怕她,怨你嗎?”
蕭案生見她良久未應,應是不以爲意,又道:“今日那些人,我也見到了,看樣子不過是些下手。”
果然,戗畫将視線轉向了他:“你們若願意管,也懶得我動手了。”
見她一副想撂挑子的樣子,蕭案生頓時覺得好笑,實不知她是怎麽做到既認真,又如此好笑的。
“.我不過問你的消息是何處來的,但我想知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這些日子,蕭案生未從宅内人的口中探得絲毫關于他們社的消息,想來他們藏得很是隐蔽。
“他們的彙集點,在西南黔州,過兩日,我會親自去探。”戗畫微偏了下頭,“有何指教。”
“.你是在等你隻帶他去?”蕭案生其實已經猜到了,但還是想聽到她的回答。
“嗯。”
蕭案生皺了皺眉,心也略感堵悶,想她應是不大清楚西南的情形,看起來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那黔州,地處西南,對朝廷而言是鞭長莫及,以緻匪盜橫行,由此也常常是那些大臣們受貶谪的好去處。
“我随你去。”
蕭案生語氣果決,不容置喙,卻見她斜眼看來,明明面無表情卻又透出了她盡數的不勝其煩。
蕭案生笑了笑,忽變了些語氣,似是帶着些商量道:“你身手不錯,若是對方人多彪悍,雖不至于輸.難免吃力。”
談及此處,蕭案生又想起方才的交手,一直很是好奇,現下有機會便不禁發問:“你的身手是同别人學的,還是自己如何練得的?”
戗畫置若罔聞。
過了許久,小米忽從内院竄了出來,慢悠悠地晃到了正院兒,在戗畫的榻下溜達着。
戗畫看了會兒在榻下遊蕩的小米,又擡頭看向那剛剛從烏雲幕布中掙脫而出的明月.
“我還活着。”
翌日清晨。
久昔早早起了身,到正廳坐着,等着戗畫。
“戗畫。”
見人一來,久昔便忙上前拉住胳膊,但一時又不敢開口,“嗯”了好一陣兒,才弱弱地道:“.嗯.我.我想,我能不能.陪童顔一起去南境?”
“不行。”
戗畫瞬時蹙眉,轉身就走。
久昔忙緊跟至正院兒,拉住戗畫的衣袖,她是知道的,知道戗畫是在保護她,但這次.她想好了。
蕭案生剛入正院,便瞧見久昔扯着戗畫的衣袖不依不饒,緩緩走近,聽到了久昔的細聲懇求。
“那便去吧。”
兩人齊齊回頭,看着蕭案生走近道:“.但你要想清楚,這次,萬一再遇到危險.”
“我會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還有豆芽和童顔。”
久昔連連應聲,說完又想拉戗畫的衣袖,卻見她蓦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