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官家匆匆走近書房,身後跟着的一個衣着灰暗的人留在門口等候。
阮相正立在書案後,手持一紫毫,落筆提字,筆風飄逸,“怡然自得”四字似是在白宣上自由流走,随風紛飛。
“嗯讓他進來,你休息去吧。”
管家應聲出了門,立在門口對那灰衣人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随後才見那灰衣人從容擡腳步入了書房,行至桌案前,揖了揖手。
“說說吧。”
“啪”
“沒用的東西!”
阮相氣急,将手中的筆一甩,筆頭一時在宣上輕觸,壞掉了右手兩字,甚是可惜。
“.我說這個老東西怎麽好得這麽快.”
阮相微微擡眼,目光黯沉,看向那灰衣人:“.那兩個畜生呢?”
灰衣人輕俯了下身子,埋着頭,聲音壓得低低的:“.回來的途中,趁屬下不注意,跑了。”
阮相輕哼一聲,将案上那紙抽起,随意放至一旁,又取出一張新紙,撿回了掉至案沿的筆,又緩緩落筆。
“給我抓回來,活的不成就帶死的來。”
灰衣人靜靜地聽着吩咐,待其說完,揖了揖手便離去了。
阮相緩緩直起身,将筆置回筆架,稍退了退腳,坐至椅座上,盯着桌案上的字靜靜地思索着。
翌日,江陵周宅。
日光透過窗紗落入室中,映出兩張姣好面容,一乖順,一柔和,迎着這秋晨裏不大暖和的日光,相靠依偎着
久昔被明耀的光線晃醒,眼睛微微顫動着睜開,憨住片刻,又明媚一笑,往戗畫背後貼近了些,心裏很是歡喜.昨夜戗畫并未推開她。
忽然,久昔懷中那人翻身而起,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動着,呼吸深淺不平,即便不顯聲色,也掩飾不住她的驚亂。
久昔的手還愣在原處,眼睛也呆呆地看向戗畫,片時後,便見她恢複如初,若無其事地緩緩起身。
“病已無礙。”
“嗯哦。”
久昔轉身躺過,安靜地看着她動作,隻不時地眨着眼睛,尚未反應過來.昨夜抱她時,并無甚反應,難道是,她睡着了?
尚在琢磨時,見戗畫已經匆忙出門了。
昨夜暴雨驟過,用力沖刷,将院中花樹都洗了個淨,顯出了它們本身的豔麗,将将又被今日豔陽一照,周宅上下顯得格外地明靓。
久昔從戗畫的院子裏走出,一路歡欣雀躍去往正廳,恰巧看見戗畫和周管家說完話,轉身出了門。
周管家回身從長廊走來,被久昔叫住:“.周管家,戗畫她.是去哪裏呀?”
“額”周管家緩緩将兩手揣進袖子裏,微躬起身子,視線從久昔的臉移向地面,片時才道,“.社主有事出去了,不如久昔姑娘先用早膳?”
久昔回了下眼神,看出周管家不太方便透露,便不再追問,聽見他的話又想起些零碎事。
“.那她什麽時候能回來呀?嗯她用過早膳了嗎?”
周管家舒然一笑,輕快道:“啊,用過了,社主近日較忙,額.可能會晚些回來。”
“哦多謝周管家。”
看着周管家離去,久昔悠悠地從廊下走過,去往偏廳用早膳,她今日來得晚了些,平日裏都是按戗畫的作息安排膳時。
偏廳裏,桌邊隻剩下湯田還在努力扒飯,豆芽則坐在一旁等着久昔,擡眼見她來了,便忙上前探問。
“姑娘怎麽才來?”
豆芽挽過久昔的胳膊,将她拉到桌邊坐下,随即握着她的手,兩眼瞪大,語氣帶着些質問:“姑娘昨晚.沒在自己屋裏歇息?”
久昔見她一副緊張着急的樣子,隻淺淺一笑,轉過身執起筷子:“我昨夜在戗畫屋裏。”
“咣~”
二人瞬時一齊轉頭,看向發出聲響的那人,隻見湯田嘴裏的饅頭掉落,正将他手上的飯碗打翻,側着腦袋一臉驚恐地盯着久昔。
“哈哈哈”
旁邊的兩人不禁笑出了聲。
“.你.你你太.太可怕了!”湯田咽了口唾沫,說話都捋不清舌頭,無法想象自己在社主面前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她居然還
朝飯後,久昔趴在正廳的榻上,一雙小小的臂懷僅将那張榻圍了個面,腦袋在榻面上不時地蹭蹭,兩眼直瞪瞪地望着院子發呆。
今日天色甚好,可她出去了,隻留自己在院子裏,就這樣待着,未免也
院中一片耀白的日光映入久昔的眼中,一時從她眼前閃過一抹暇白的身影
久昔微一眨眼,緩緩從榻上撐起了身子,稍愣了片刻便轉身坐起,又愣了片刻便起身往院外走去。
“豆芽~”
“姑娘?”
“随我出門。”
“.哦.”
街道中央,兩個小娘子左觀右望,并不在街邊的攤販停留,也不去路邊的街鋪遊逛,一路走一路向人問詢。
“姑娘,我們去濟雲樓幹嘛?”
久昔将出門的事告訴了湯田,讓他去知會周管家一聲,随即便帶着豆芽出門了,一路尋往之前那人說的濟雲樓。
“去找人你快去問問路”
二人費了一番勁兒才見着濟雲樓,又磨蹭了一陣兒才進了酒樓,請小二領着去往靜竹室。
“站住。”
門邊依舊站着兩個大漢,一人一手地交錯擋在門前,将久昔、豆芽,連帶着小二一同擋在了門外。
久昔仰起頭,望着兩個大漢,咽了咽嗓子,正想要開口,門忽從裏面被人拉開,又忙轉頭看去。
一眼晃過,見其仍是一身白衣,一紙折扇,隻那嘴角的一抹淺笑十分奪眼,甚至讓人忽略了其清秀俊美的面容。
“哦我.今日嗯.”
見面前的小娘子一陣兒支支吾吾,居遙臉上的笑容愈發深切,眉眼漸輕帶上弧度,捺着聲音道:“走吧。”
久昔微一擡頭,見其從她眼前邁步出門,緩緩往樓下行去,稍一回神,伸手拉起豆芽便匆忙跟上。
“姑娘找的是居遙郎君呀?”
“嗯,那日許過會前來邀他,噓~”
兩人說着話便追上了前面那人。
“難得小娘子還記得我”居遙滿眼笑意地看向她,“.我還是,叫你久昔吧。”
久昔聽着他說話,擡頭晃了一眼,雖然兩人隔了些距離,但比之前卻是近了很多,其眉眼、臉廓和神情都一一映入眼中。
久昔瞬時低下頭,像是見了什麽精怪,不敢再多看一眼,過了好一陣兒才想起應答他的話:“哦嗯。”
“今日天光好,不如.去泛舟吧?”天好,居遙的心情也好,聲色悠然,興緻頗高。
久昔微微睜大了眼,日光映得眼前一亮,顯然對此很是有興趣,當即仰頭應下,又扭頭跟豆芽一起傻笑。
三人行至湖邊。
天暖,湖岸邊人多,來去行往,許多過路的,也有遊玩的,文雅的對對詩、頌頌景,吵鬧點兒的就是老人唠嗑,還帶着孩子歡鬧。
中秋已過,湖中大片荷花已然凋零,然偶有幾株尚未妥協,倔強地長在蓮蓬邊
一眼望去,墨碧的綠,斑駁的黃,星星點點的粉白.在強勁日光的照映下,湖光上下閃爍,無限的晴明靓麗。
“.此處”
久昔驚歎着,她少有出門,不曾見過這樣風光美景,眼睛張得大大的,似是要将全部的景色都裝進眼裏。
豆芽不停地拉扯着久昔的手臂,激動地連連喊着“姑娘”。
居遙看見她們這番模樣,卻是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這些所謂京都勳貴的小娘子實在可憐,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隻學着相夫教子、家宅内鬥。
“先上船吧。”
居遙催促着二人,否則不知還要在岸邊站多久。
三人一船,船身甚是寬敞,側面镂空,正好觀賞四面風景,船頂雖遮擋着豔陽,卻仍斜透了些日光,居中擺着一張案幾,置了些茶和糕點,很生惬意。
船,漸漸泛至殘荷中.
“記得在京都時,說要請你品茶點。”居遙看着對面的久昔,眉眼含笑,“現下,總算是請上了。”
久昔将探出船身的小腦袋收回,扭頭看向他,剛從光亮下收回的眼神略有些泛朦,微緩片刻才看清了他的臉,不知是不是外面的殘荷太過衰敗,一時竟覺得眼前那人更好看了。
久昔忙轉過頭,望向湖面,敞亮的景緻果然能使人平靜,緩緩道:“.多謝郎君今日相伴”
久昔眼神飄忽,臉頰在穿過船身的陽光下顯得微微泛紅,本來又小又圓的臉蛋,看起來更像個小蘋果了,又着了一件粉色襦裙,與湖中僅存的幾株蓮一般奪眼。
居遙支着頭,目光落向久昔,不往别處挪動半分,見她忽然回頭,隻輕輕一笑。
久昔呆愣片刻,見那人沒有要移開視線的意思,憨憨地垂下眼,伸手拿起一塊兒糕點,又轉向了湖面。
已過酉時,戗畫方才回到周宅。
“周老。”
周管家正過前院,聽見聲音忙回身,匆匆上前詢問:“社主回來了社主今日,如何了?”
“得了些線索。”
周管家深深點頭,又看向她,神色關懷:“.社主事多勞神,日後這些打探的事,還是讓屬下安排人去做吧?”
戗畫未應答,隻想着當下要做的事:“今日乃首探,看樣子,不過是些匹夫,但樹大根深.日後,就交給你們了。”
未等周管家應聲,又朝他囑咐道:“記着,隻能打探,不能動手。我要的,是根。”
“诶”
周管家應了聲,正将離去。
“等等.久昔呢?”
戗畫略帶猶疑,以往隻要她在宅中,久昔定是緊緊跟随,現下卻不見人影。
“你還真是事多勞神。”
周管家正要說話,見後面又走來一人,并未多關注,隻應着社主的話:“呃久昔姑娘帶着豆芽姑娘出門了,說是天氣好,去玩兒了,诶也該回來了。”
見社主點頭,周管家方才離去。
“看來,你并不擔心她。”戗畫側過身,仰起頭,十分不悅地瞪向那人。
“你既已派人時時跟着她,相比之下,我對你要做什麽.更感興趣。”蕭案生盯着她,眼神深邃,讓人難以看透,而他卻好像能洞穿别人。
這幾日,他發現宅外有不少人盯着宅裏的動靜,而且也并未多作掩飾,可眼前這人卻視而不見,那就隻能是她自己的人了.
可一個常年隐于江陵城的周宅,何至于放這麽些人,想來.
是爲了久昔吧。
“偷聽,跟蹤,閣下真是樣樣精通啊。”
戗畫對其之前的行徑已十分不滿,現下又火上澆油,她一向不喜别人幹涉她的事,這會讓她覺得.很不安全。
“過獎。”蕭案生輕聲一笑,未多在意,反倒是覺得她生氣的樣子更鮮活、更好玩。
戗畫緩緩合上眼,深歎一氣,她一向是不好動手,誰沒事兒不想好好睡覺,非得成天打來打去的,除非是生死相搏,否則她也懶得動手。
片刻後,戗畫緩緩睜眼
仍是不爽
忽一擡腳,朝其飛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