腫瘤手術，術後是否會轉移，誰也沒有把握。外科醫生能做到是盡可能地處理幹淨,至于後面是否複發，誰也沒有辦法保證。
病人的第一次手術是莊主任做的，當時病人選擇了影響面容較小的切除方案，莊主任對自己的技術和經驗非常有信心，所以當時手術做出來的感覺很不錯，但誰也沒想到數月之後，死灰複燃，惡性程度極高。
以莊主任的意思，這次的手術要做較大部分的切除,但最終能否保證容貌的完整性，他自己也沒有數。
整容手術并不是他主修的方向。
如果病人已是六七十歲，毀容就毀容了，但他才三十幾歲，甚至還沒有結婚，讓他用可以說是恐怖的面容，過完餘生，顯然是極爲殘忍的。
何況病人之前生活條件優渥，身邊不乏優質的異性。他也一直被視作鑽石王老五，很難接受大起大落的後半生。
所以趙原給的方案，他還是能夠接受的,盡管風險更大，但最終能讓自己接近正常人，這是給了他極大的信心。
早上九點，患者被送入手術室，趙原消毒完畢，豎手走進手術室，給麻醉醫生下達指示，“開始麻醉吧。”
患者很快就被麻翻了。
莊主任站在觀摩區内，趙原身邊的一助是主任醫師，二助是副主任醫師，他也想站在趙原的身邊一起做手術，但拉不下面子。莊主任在口腔領域的地位，在全國排在前五，作爲權威專家，他還是有包袱，不願給趙原打下手。
趙原先将患者左臉部凸起的腫瘤全部切除幹淨。
這個部分可以看出普通醫生和高手的區别了。
以前外科界盛傳一種說法，大醫生拉大口子開大刀，會開大刀的就是大醫生。但随着醫學技術的進步和治療理念的更新，這種觀點早已過時，因爲在腔鏡時代，不用拉大口子甚至不用開口子都可以做大手術，手術大小已和切口長短無關。
當下的趨勢是，把大手術做小！
把手術做小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并不簡單，不僅要具備做大手術的能力，還要具備疾病診療的全面知識，除某個專科之外還要有其他學科的儲備，更要控制自己的雙手，克制看到腫塊就想撲上去切切切的沖動。
“他正在努力控制切除範圍，盡量将病人的良好組織保存下來。”
“難道不怕有所遺漏嗎？”
“他對自己的能力足夠自信。比起那些一刀切的醫生，有更多的底氣。”
趙原的信心是來自實力，在他眼裏，這就是個普通病人，沒考慮過手術做好了之後，會有什麽效果。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原本突兀的惡性組織被剝離，露出鮮紅的血液，但左臉看上去很恐怖。要知道那是沒了半張臉的臉，那視覺效果太血腥，歐美恐怖片的驚悚畫面不過如此。
不過，手術室裏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反應，他們站在這個位置上，職責所在，會擯棄常人的情緒。
接下來是整容。
因爲是第二次手術，口腔條件極差，一些靜脈血管已經粘連嚴重，無法分離和吻合。
在這種情況下，隻能從其他部位截取相同寬度的血管移植到原短缺的血管“搭橋”吻合，這對手術技術要求非常高，整個過程就像是繡花，承擔着巨大風險的同時，還要有足夠的耐心将所有血管接完。
紅色的血管，在醫生穩健的雙手下，一針一線的縫合在了一起。
動脈縫合，一點都不能馬虎，稍微有個意外，都是無法收拾的。
從大腿移植到面部，肌肉的厚度，到肌肉的聯合方式是不一樣的，稍微有一點不匹配，會導緻肌肉壞死，組織壞死。
趙原有過高強度的異體皮膚移植經驗，他帶着顯微眼鏡，手法靈活，讓人歎爲觀止。
但即使如此，他推進得十分艱難，可以看到汗水從額頭不斷冒出。
“打開鉗夾器！”
所有人屏息以待。
伴随着微弱的咔哒一聲，紅色的血液緩緩的通過了縫合的地方，原本腿部的肌膚，，始慢慢的變的有顔色。
莊主任站在觀摩區裏，眼神從平靜變爲驚訝最終轉爲佩服，他知道這個過程的難度有多大。
手術開始的時間是下午，到了深夜，手術依然還在進行。
手術室外的通道裏，守了一夜的家屬們，疲态盡顯。
手術室裏的醫務人員們在不斷地推進手術。
趙原喝了一瓶葡萄糖，朝手術台上望去，此時的病人面容已經可以看了，雖然看上去有點像是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爛衣服，至少不會讓人感到恐懼。
此刻，一助和二助看趙原的眼神明顯有所變化，他們沒想到口腔癌手術還可以這麽做，做得如此細膩，感覺跟藝術一樣。
不過，趙原知道，盡管手術做得很成功，後遺症是難免的，皮膚、肌肉、血管都連接了起來，但神經系統不可能修複，所以病人以後看上去左臉會是僵硬的。
此外，還有術後神經痛，疼起來生不如死。
這場手術集合口腔颌面技術、整形技術及顯微外科技術爲一體，趙原帶領團隊花了整整8個小時才完成全部手術。
“趙院長，邊緣組織的病理檢測結果出來了，呈陰性。”三助拿着結果，語氣輕松地彙報。
7個組織邊緣結果一緻，都是陰性，表明原發竈已經徹底清除，腫瘤徹底切幹淨。
趙原松了口氣，對患者而言，這還隻是通過了第一步考驗。
吻合的血管血運是否良好？皮瓣會不會成活？組織會不會壞死？會不會有炎症和感染？
“送ICU監護。”
接下來的6小時内、12小時内、24小時内均是非常重要的“關卡”。
手術通道裏，一助給家屬解釋着手術的情況。
盡管暫時還要等待結果，但他們的心情還是比較穩定的，因爲主刀醫生是趙原。
趙原返回酒店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他接到周廣臣的電話。
“新接的皮肉和原先的臉部組織順利融合！”
趙原松了口氣，“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