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孫良反應極快，低聲提醒，“紗布”。
江靜趕緊拿起紗布，孫良也拿起紗布。
兩人一人拉着一側，将切開的皮膚向外牽拉。
這是細節。
有點像是裁紙，必須要将紙張繃緊。
否則，刀下去之後，很難切得整齊。
肌膚的彈性很足，拉扯之後，表面緊繃，刀子下去之後，會形成一道筆直的線條。
縫合時可以更美觀，而且愈合速度也快。
趙原留意江靜的狀态，意識到他可能因爲緊張，所以不太穩定。
于是，接下來的步驟，将一助的任務簡化。
白露一如既往地跟趙原配合默契。
“術野不充分。”
趙原剛伸出手，咬骨鉗被白小護拍在手心。
咬骨鉗黑乎乎的，看上去像是鲨魚的鋼牙。
嘎嘣兩下，肋骨斷了。
趙原喊了一聲，“撐開。”
其實趙原可以盲操。
但，畢竟是團隊協作，他需要将每個步驟都做到位。
否則，像張欽墨和年輕的護士，他們會對手術流程造成誤解。
江靜終于跟上了節奏，拿起撐開器，塞進胸腔内，然後一點一點地撐開。
原本拳頭大小的切口，擴大了幾倍。
前面都是常規操作。
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外面圍觀人群起初議論聲不斷，此時變得很安靜。
手術難度很高。
趙原在不大的手術窗口操作着，他需要弄清楚所有的情況。
窺一斑知全豹，在這裏不适用！
鐵碎片進入體内，造成的損傷是難以估計的。
必須要全部處理掉，剩下一點，都不行。
手術刀開始在血肉中遊離。
宛如劍刃起舞。
鑷子不時探入腹腔。
趙原用最短的時間搞清楚裏面的創傷。
江靜能成爲資深主治，也是身經百戰。
這台手術與他對急診手術的印象不一緻。
急診手術絕對不是簡單的縫合。
對江靜而言，雖然隻是一助，但并不容易。
在趙原的不斷解構之下，病情抽絲剝繭，被清晰地分成一個又一個的單獨問題。
然後，趙原将小問題逐一解決。
伴随那些細碎的鐵片不斷被取出，衆人的心情逐漸放松。
“碎片全部取出了，下面是清創，止血，縫合傷口。”趙原看了一眼江靜，“江醫生，下面交給你了。”
江靜深呼吸，“收到！”
江靜此時已經了解急診手術和胸心手術的區别了。
論基本功，江靜很紮實。
能做心外手術，理論上，他做急診手術，可以做到遊刃有餘。
但事實上，他的狀态不及二助秦怡。
甚至三助孫良也比他更爲自如。
原因是，胸心外科的手術很多都是在進入手術之前就已經決定好的。
而，急診外科就像是在開盲盒。
在做心髒手術之前，會進行缜密的會診分析，經驗豐富的專家對治療方案做細緻的研究，大部分情況早就預料到了。
至于跟家屬說的各種意外和驚險，有時候是爲了讓家屬降低預期。
預期低了，家屬會對手術結果，少一點計較。
醫生這個行爲或許有些欺騙家屬的意思。
但，這是屬于心理上的博弈。
正常情況下，沒有一定的把握，醫生不會随便将病人送到手術台上。
醫療糾紛不是鬧着玩的。
尤其是具有一定聲望的名醫，沒必要爲了一台手術，英名盡失。
但急診手術可不一樣。
每個患者的情況都很兇險。
沒有很多時間去想預案，必須在現場立即做出判斷。
這就需要主刀醫生擁有精準的眼力和果斷的魄力。
伴随着手術深入，江靜對趙原的欽佩之情也在不斷提升。
江靜一直認爲自己的天賦不錯。
他學什麽東西都很快。
但，趙原這台手術展現出來的很多東西。
他是學不來的！
江靜看了一眼癟了的血袋。
相較自己的評估，血量損失低于預期。
像這種損傷性的疾病，失血是造成死亡的關鍵原因。
控制了失血，等于保住了患者的生命。
其餘，不過是縫縫補補的事情。
趙原看了一會兒江靜的操作。
一開始江醫生還是有點緊張。
不過，他此時已漸入佳境。
“一助有點東西啊！是什麽來頭？”
“剛從南協那邊跳槽的，胸心外科江主任的侄子。”
“這水平很高啊！不是繡花枕頭。”
“那可不！他是南協那邊重點引進人才。之前是胸心外科的醫生。”
“胸心外科？做急診手術，豈不是手到擒來？”
“那也不一定！急診手術很多時候比起胸心手術還兇險。這台手術的複雜程度至少是四級了！”
馬蓬的眼睛眯了起來。
看看江靜的操作，不由得想起自己團隊的那幾個主治醫生。
高下立判。
以向濤爲例，在這種級别的手術裏，絕對沒資格站在一助的位置上。
馬蓬覺得有撿漏的可能。
他不是質疑趙原的水平，而是賭團隊其他成員會失誤。
然而，看到江靜的表現，馬蓬意識到自己弄錯了。
治療八組看上去紙面實力很差，事實上每個人的基本功紮實，關鍵潛力無窮。
即使三助孫良，盡管工作沒幾年，但他不缺少經驗，關鍵和趙原配合默契。
盡管手術沒有結束，但馬蓬不動聲色，悄然離開。
常洪波見馬蓬走了。
他臉上沒有表情，心裏卻是知道八組的首秀穩了！
自己是來給趙原撐場面的，但也有人是倒台來的。
馬蓬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倒台的人肯定以苛刻的目光，挑剔每個細節。
能讓馬蓬失望離去，從側面反應了，手術的含金量。
這台手術，共輸血1320ml、血漿600ml，晶、膠液體10620ml。
自體血回收機回收失血11000ml。
從這個數據，可以看出病人情況的兇險。
手術終于結束。
衆人如釋重負。
沒有掌聲。
但，大家的心情不錯。
他們第一次合作極爲成功。
江靜對趙原除了欽佩，還有感激。
趙原在手術過程中，對自己的觀察到位。
他精準地判斷了自己的狀況，并在恰當的時候，消解了自己的顧慮。
并且，他還給了自己展現能力的充足空間。
此次離開南協加入八組的決定，絕對沒有錯！
通過這台手術，江靜認可了團隊，下定主意，要盡快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