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陳遠山真相,葉秋苦心隐瞞的、陳遠山兒子的遺願,可能都會被打破。
而如果不告訴陳遠山真相,他就隻能永遠地活在自己的夢境之中。
沈哲奇咀嚼着油條,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他剛打算開口,決定告訴陳遠山真相的時候,陳遠山忽然先他一步開口了。
“怎麽吃這麽少?有心事啊。”陳遠山看了一眼沈哲奇盤子裏還剩下半根的油條,笑道。
沈哲奇擡起頭,目光和這位相識許久的早餐店老闆在半空交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遠山的眼神裏面,似乎裝滿了一些東西。
“我兒子陳少天,少天他,其實已經死了,對嗎?”
沒有想到,陳遠山竟然親口說出這句話來。
他早就知道了?!
“語氣的确很像,字迹也沒有問題,連一些隻有我和他兩個人知道的兒時趣事,也都能清楚記得。”
陳遠山一邊說着,一邊用八條手臂,拆開那一封封信。
“既然這樣,遠山叔你爲什麽會覺得,他已經死了呢?”沈哲奇問道。
葉秋做事情向來穩妥,就算是在和使徒戰鬥後精神失常過一段時間,但他對手下兄弟們的遺言内容,應該早早的就準備下去。
不是葉秋的問題,那會是哪裏出了問題?
陳遠山搖了搖頭。
“因爲它們太‘穩定’了,穩定到就像是一種,例行公事。”
“抱歉,我不應該用這個詞來形容幕後努力僞造這一切的人,他一定是一個十分善良的人。”
“但是,作爲一個父親,我感受不到這些信裏面的情感。”
謊言可以欺騙,但情感不會。
如果想要欺騙情感,除非先自己陷入進去。
很顯然,僞造寫信的人不可能自我代入到陳遠山兒子這個身份。
“原來是這樣。”聽着陳遠山的解釋,沈哲奇也恍然明白了一點,那就是,爲什麽陳遠山的欲念夢境裏面,沒有他的兒子出現!
如果說陳遠山的欲念是和兒子重逢,那麽至少應該,在欲念夢境中有兒子出現的畫面。
但沈哲奇從進入欲念夢境以後,就還是在這一畝三分地的早餐店内。
這是不是也變相說明,陳遠山早就知道他的兒子已死,這些信都是僞造的真相?
“那你爲什麽還……”沈哲奇想到這裏,又看向陳遠山。
他明明什麽都知道。
卻偏偏還是被欲念蠱惑,進入異化狀态。
“每個人都有着一份執念,即使理性告訴他,這件事情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概率失敗,但他還是會去賭那唯一的百分之零點零零一的可能性。”
“我也一樣。”
“哪怕心裏再如何勸自己安慰自己,兒子可能已經在戰場中陣亡,但是,萬一呢?”
這不僅僅是騙與被騙,還是不願相信與自願相信的區别。
“但是啊,這個夢再怎麽美好,也該有夢醒的那一天,不是嗎?”
陳遠山說到這裏,放下手中的鍋碗瓢盆刀鏟勺筷,看向沈哲奇道:
“所以,告訴我真相吧。”
沈哲奇聽到這裏,也跟着深吸一口氣。
最終,他吐出這口濁氣,開口道:“遠山叔,您的兒子陳少天,他作爲第三戰區的秋林衛一員,已經在和舊聖約使徒的戰鬥中,犧牲了。”
咔嚓。
咔嚓。
沈哲奇話音剛落,在他眼前的這片欲念夢境,開始如同鏡面一般,寸寸破碎。
很快,欲念夢境徹底破碎。
沈哲奇也再次回到原本的早餐店内。
對面,陳遠山從畫面定格的狀态中解除,他的八條畸變手臂消失不見,又變回一開始正常的人類模樣。
陳遠山眼神中的悲傷一閃而過,又在眨眼間恢複。
或許這種傷痛已經在他心中無數次醞釀,他才會在那麽快釋然,又或是,将它深深埋藏。
“謝謝你,小沈。”陳遠山向沈哲奇道謝,後者搖了搖頭。
“遠山叔,客套和安慰的話,我們以後再說。現在說說伱發生畸變後的感受吧。”
聽到沈哲奇的詢問,陳遠山自己也努力回憶了一下,開口道:
“我感覺到自己心中渴望的某樣東西,好像在一瞬間萌生、發芽、開花,然後茁壯成長爲一棵巨大無比的大樹,占滿了我的全部腦海。”
“然後我就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中,對外界失去感知。”
“果然,和我之前的推測區别不大。”沈哲奇輕點下颌,“被放大的欲望會讓人産生畸變,而畸變後的人,自我意識會被鎖在自我夢境中,在外表現出來的行爲僅剩下本能。”
确認這一點後,沈哲奇對解決單體畸變有了固定的辦法。
隻要使用“他心通”的能力,建立夢境橋梁,進入到對方的夢境中,然後将其成功喚醒,
就可以成功解除畸變狀态。
沒曾想,聽完沈哲奇的分析以後,陳遠山卻長歎一口氣,表情凝重了許多。
“小沈啊,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陳遠山的話,讓沈哲奇微微揚眉。
自己作爲第四戰區的軍團長,居然有一天會被一個早餐店老闆指導看待問題的角度?
沈哲奇很耐心地向他請教:“遠山叔,你有什麽高見?”
“高見談不上,不過在一些問題上,我們作爲大夏的普通人,和你們的看法角度不同罷了。”
陳遠山繼續說道:“大夏如今失地收複,大仇得報,科技飛速發展,軍力水平突飛猛進,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邁進,這的确不錯。”
“但是有些傷口,不是那麽容易愈合的。”
“有多少家庭因爲災難支離破碎,有多少情侶因爲戰争陰陽兩隔,有多少戰士徹底失去未來。”
“在大夏,大的問題解決了,但還有許多細小的裂縫存在,它們微不可查,但卻密密麻麻。”
時間的确可以愈合一切,但從大夏遭受那場最大厄難到現在,也才過去幾年時間,
“欲念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理解爲不甘、執念,如果它真的是導緻畸變的元兇,那麽整個大夏……”
後面的話,陳遠山沒有說,沈哲奇也知道。
那麽整個大夏,問題很大!
“這是災厄與戰争,帶給我們的後遺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