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認認真真說出這句話，方子舒竟然有片刻恍惚。
他擔心的不是對公司的負面影響。
而是在擔心她嗎？
林禾韬自然是不習慣說這種話的，所以那溫柔也隻是刹那間閃了閃，而後被他盡數隐藏起來，慌忙低頭翻開手上的文件，裝模作樣看起來。
再和那雙亮的像有晚星的眼睛對視下去，難保自己不會再這樣冷靜。
所以那一瞬方子舒的疑惑，也被自己搪塞過去。
果然啊，男人最大的魅力，不過是自己的想象力。
他有什麽理由護着自己呢？
拂了一下長裙的褶皺，方子舒起身就準備離開，眼神不留神掃過面前林禾韬的辦公桌面，卻在捕捉到一個小東西的時候瞳孔微微一震。
那是一張方形小卡，約莫是身份證的半個大小，米色的底色上有幾個酒紅色的繁體字，寫着“麗景國際”。
麗景公寓，正是自己現在住了半年有餘的地方。
而這張小卡，是麗景國際旗下樓盤的通用停車卡。
方子舒并沒有車，注意到這張卡還是因爲前不久公寓群曾提了一嘴，這種老式的感應卡時間久了會出問題，麗景在上個月月底将出入系統全部換成了智能電子感應，感應卡從此被淘汰了。
林禾韬居然也有這張卡。
聯想房東阿婆那天奇怪的反應，那聲脫口而出的“小林”，自己迷迷糊糊被阿婆幾句話搪塞過去就沒有再深究，此刻想起來竟然都那麽可疑，好像可以拼湊成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怎麽了？”林禾韬擡眼望着定在原地的方子舒。
“你也住在麗景？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開門見山的直球，果然打得林禾韬一瞬間怔住，顯然他并未發現自己看到了那張卡，不知作何反應，嘴唇翕動幾下，卻沒發出聲音。
方子舒笑了笑，“不過以後也見不到了，我就要搬走了。”
說罷，方子舒淺淺挂上笑，轉身朝門口走去。
“爲什麽？”身後傳來短暫的響動，男人出聲叫住她，聲音中加了些不同以往的急切，聽起來倒有幾分不像他的聲音了。
轉過身，林禾韬已經站起身來，雙手微微撐住桌面，眼神中的不解勾住方子舒的腳步，讓她的唇角不自覺彎起。
對上那個笑，林禾韬知道，自己已經露餡了。
室内那陣被自己迫切追問而搞得頗爲緊張的氣氛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人之間沉默的暧昧，以及自己被戳破的一絲尴尬。
“那個‘小林’還真是你。”
難怪這麽好的新房竟然隻要平常三分之一的租金，難怪自己第一次走進房間，總覺得這樣簡約冷硬的裝修風格像個男人的家，阿婆那時還笑嘻嘻的打馬虎，說是自己孫子親手裝修的。
這兩個人，還合起夥來的騙她！
林禾韬沉默不語，抿着唇，頭垂下去兩分，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此刻竟有幾分小朋友犯了錯領打的感覺。
“爲什麽要把你的房子租給我？那個什麽租房補貼也是假的吧？”
方子舒隐起笑意，步步追問。
難怪自己有一次在辦公室提起租房，Amy羨慕着說道，當經紀人賺的好多，可以住麗景那樣的豪華公寓。
自己當時怎麽說的來着？大約是說公司會給補貼啊，算下來不貴的。
當時Amy眼神中似有困惑，卻恰巧被同部門的同事叫走，這話題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想起來，這個“騙局”漏洞百出，自己竟然一次都沒有懷疑過。
騙術根本不高明，傻的是自己。
林禾韬敗給了她，摘了鼻梁上的眼睛，輕聲道。
“當時聽說你和阿姨擠一個小公寓，正在找房子，就想幫幫你。”
“那你怎麽不直說？”
“我……隻是路過偶然聽到，突然和你說這種事，怎麽解釋？”
貿然上前幫助，多少有些可疑，她也未必會接受。
本想着就先這麽住下去，等兩人關系能更近一些，他再找機會說明，沒想到這事這麽快就被戳穿。
事情已經基本明了，方子舒臉上明晃晃的笑意晃着他的心神，在那樣的注視下，林禾韬沒法再像往常一樣以冷靜自居，直起身雙手交握了一下，又感覺這個動作有些莫名的突兀尴尬，微微偏轉臉，輕咳一聲。
“你還沒說，怎麽住的好好的就要搬走了？”是因爲自己麽？
“當然是房租吃不消咯！”方子舒在林禾韬盛了幾分驚訝的目光中撇撇嘴，大大方方重新坐下。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意料，當初自己定價時還專門查了資料，定在了三分之一的價格，足夠低，還憂心方子舒會不會因爲這個低價而認爲有詐。
“房子你安心住着，房租隻是我随口定的，現在就當……借給你住。”
“我們什麽關系啊，我白住你的？”
此時的方子舒傾身向前，雙臂支在兩人之間的辦公桌上，左手托着腮，像是孩童呓語般問出這短短一句話，音調在兩人不遠不近的距離裏拐了幾個彎兒，此刻聽在耳朵裏，有幾分诘問，又有幾分莫名的蠱惑。
他對上她的眼睛，生平頭一次覺得明明是一個仰視的眼神，竟然可以如此的有力量，盯的人身上發熱，卻又要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無法回避的直白，好似神女一般，自己必須保持言真意切的虔誠。
什麽關系？
若說是上下級關系，他煞費苦心的幫助早已越了界，話說回來，領導又是什麽理由一定要這麽幫一個下屬？
朋友關系？或許算不上朋友，交流甚少，極少坦誠，見面幾乎都是在聊公事，他比不得遲妤，比不得Amy，甚至比不得不知從哪冒出來整天嬉笑着鬧她的陳凜遠。
林禾韬無比讨厭自己在别人口中諸如“沉穩”“内斂”等等的形容，此刻他像被施了法術，竟然解釋不出一句話。
隻是陷在方子舒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裏，像一抹深潭，等着他無盡探索。
“算咯，不逼你了。”
方子舒笑意盈盈站起身準備打道回府，剛才的事仿佛一場惡作劇，開始和喊停都是隻屬于她的權利。
那笑容落在林禾韬眼裏，眸光閃動幾分，她似是整個人經曆一場漫長的感冒，終于又鮮活靈動起來。
她行至門口，又像是想起什麽，沖着還怔在原地的林禾韬說。
“對了學長，等我喬遷新居，再感謝你這個大恩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