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刻鍾左右,夜靈犀感覺簾子被人撥開了,光線一明一暗,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股烤魚的香味,他将一個盤子放到她手上,她端起盤子聞了聞,還挺香的,然後一雙筷子遞到了她手上。
“魚刺我都挑出來了,還有魚湯。”
“你會抓魚?”
“運氣好而已。”
……
傍晚,馬車又停下了,夜靈犀堅持趕路,想盡快到岫州,他說夜裏趕路不安全,她扒着車窗不下馬車。
“你再不松手,我就抱你下去。”
聞言,她松了手,就算看不見,她也知道對方肯定在笑自己,她默默深吸一口氣,一個忍字當頭。
溫如扶她下了馬車,夜靈犀以爲是到了客棧,實際上面前是一座臨時搭建出來的屋舍,還沒進去,又被他攔住了,他讓她先在馬車裏休息會兒,她無語,心說是不是故意折騰自己,還是客棧裏面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她現在又看不見,至于這麽防着嗎。夜靈犀站着沒動,又聽他說要抱自己上去,她擡手拒絕,在溫如的攙扶下回到了馬車裏。
他讓溫如和護衛留下,一個人走了進去。
門口站着兩名黑甲護衛,見他過來行了一禮。裏面坐着一人,悠閑品茶,他走過來時,對方起身行禮,袖口繡的那枝墨色牡丹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太傅怎麽來了?”他坐下道。
來者正是西燕太傅,商參,袖口繡的那枝墨色牡丹猶如标志一樣,見者便知他的身份。商太傅在他對面坐下,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道,“聽聞殿下帶了一位姑娘同行。”那雙狹長的鳳目往外面的馬車瞥了一眼,面上帶着笑意,瞳孔深處卻滲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放下茶杯,那雙桃花眼遽然淩厲,“太傅是在讓人監視本宮的一舉一動嗎。”
“微臣不敢。”商太傅道,“微臣隻是擔心殿下被人絆住了腳,耽擱了正事。”
他道:“一切都在本宮的計劃中,太傅大可放心。”
商太傅道:“殿下運籌帷幄,微臣自然放心,時候不早了,微臣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他端起茶杯,“微臣以茶代酒,祝殿下馬到成功。”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同商太傅一塊走了出來,當那雙狹長的鳳目朝馬車這邊看過來時,溫如低下頭,雙手握緊了些,看起來有些拘謹和惶恐,像是對此人頗爲畏懼。
夜靈犀坐在馬車裏,有種被人盯上的感覺。
片刻之後,她聽見有人吩咐了一聲,“走吧”,簡單的兩個字卻在她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不是因爲這兩個字有什麽特殊含義,而是因爲對方的聲音,那個聲音她絕不會忘,她曾在夢魇中一遍又一遍地聽到過這個聲音,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個“殺”字,将都城變成人間煉獄,人命在他眼裏比蝼蟻還要輕賤。
“站住!”
商太傅準備上馬車時,另一輛馬車的簾子陡然被人掀開,夜靈犀直接跳下馬車,溫如連忙接住她,小聲提醒了一句,“姑娘别沖動。”她推開溫如要沖過去,又被另一個人攔住,那雙手緊緊抱住她,任憑她又咬又踹都不放開,溫如說了句得罪了,手帕在她面前掃過,一股迷香讓她昏睡過去。
“這位姑娘是跟微臣有什麽深仇大恨嗎,剛才那般像是要殺了微臣一樣。”商太傅道。
他冷冷道了一個字,“走。”
商太傅拱手行了一禮,帶着兩名黑甲衛離開了。
等夜靈犀醒來時,周圍靜悄悄的,她伸手摸索了一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走!不管他和商參是何關系,她絕不會信他了,她要趕快離開這裏,不能落入對方的圈套裏面。
“咳”她輕咳一聲,摸索着起床,特意弄出動靜,想看看溫如在不在,然後聽見了溫如的聲音,“姑娘醒了。”她彎下腰,在地上摸索着鞋子,溫如過來給她穿鞋。
她問天亮了嗎,溫如說現在還不到亥時,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穿上鞋後,她起身摸索着往前走,溫如要扶她,被她拒絕了,她一步一步地摸索着走到桌子邊,然後在凳子上坐下,道:“你去跟你家公子說,我有事找他,讓他過來。”溫如遲疑了一下,見她态度堅決,答了聲是,然後離開了屋子。
過了會兒,溫如回來道:“公子出去了,姑娘有事不妨明日再說。”
“我等着。”
一直等到三更,人還沒有回來,夜靈犀一直坐在凳子上,挺着脊背,宛若一尊雕像,溫如勸她到床上躺着休息會兒,她不說話也不動,整個人像是麻木了一樣,冷冰冰的,固執得厲害。
清冷的水波中浸泡着一個人,一個時辰前,他感覺不太對勁,身體無故變得燥熱起來,旋即反應過來是那杯茶中做了手腳,他有些自控不住,腦海裏浮現出她的一颦一笑,五感似乎也被放大了,仿佛能聽到她輕輕的呼吸,嗅到她發絲間淡淡的幽香,那雙桃花眼中似乎燃起了一團火要将他吞沒.在理智還沒被淹沒之前,他迅速騎馬離開了。
在冷水中泡了一個時辰後,那雙染着點點猩紅的桃花眼才逐漸恢複冷靜,繼續泡了一個時辰後,他才上岸,生了個火堆烤幹衣裳,然後才騎馬回去。
快到時,他勒住缰繩讓馬停下,怕馬蹄聲吵醒她,等他走進來時,發現右邊屋子裏還亮着燈光,他走過去輕撥開簾子往裏看了一眼,見人坐在凳子上,也不睡覺。
他收回手,輕咳一聲。
“進來。”夜靈犀道。
他走了進來,問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溫如道:“姑娘一直在等公子,有事要和公子說。”她稍稍擡頭看了一眼,見他神色當中透出幾分疲倦,想說些什麽,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兩人之間隻會是主仆關系,不會再有其它。他揮了揮手,她便欠身退下了。
“要同我說什麽?”他坐下道。
夜靈犀道:“岫州離這兒也不遠了,我不想讓人誤會,等到了前面的城鎮,你幫我雇輛馬車。”她将一個錢袋放在桌上,“這是車錢,還有這兩日的夥食費,還有看病抓藥的錢,你看夠不夠。”
看着那個錢袋子,他神色黯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我惹你不高興了?”她道,“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之前和你見面的那個人是西燕的商太傅,與大徽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你既與他相識,還用我多說什麽嗎,我信不過你。”
他有些意外,沒想到她認出來了,但這樣的結果,他早有預料,從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刻起,他知道終有一天會面對這樣的結果,然而最後那句話還是像根針一樣深深刺進他的心裏,隻剩疼。
“你眼睛還沒好,我不會讓你一個人上路的。”他态度強硬地說道。
她擡手要解開繃帶,被他抓住手腕,下一刻自己的手就被她狠狠咬了一口,都快見血了,他也不松手,“你再不老實點,我就親你了。”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個無賴,死不要臉的那種,但讓她生氣也好打自己一頓出氣也好,也總好過劃清界限。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他又好氣又好笑,心說你現在也看不見,怕她又要動手解開繃帶,什麽也沒說,走到門口時說了一句“我出去了”,回頭看了一眼她,挺着脊背坐在凳子上,比冷冰冰的石頭還固執,他輕歎一口氣,撥開簾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