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是司天監選的黃道吉日。
太子冊封大禮便定在這日。
前夕,夜靈犀往玉淵宮送來一壇桃花酒恭賀。
冊封大禮這日,夜淩絕沒有按時出現。
得知是醉酒誤事,夜岚辰盛怒,将夜淩絕禁足玉淵宮,靜思己過。
立太子的诏書已出,文武百官中以阮竹這位戶部尚書爲首的大臣上奏重立太子,推舉夜清然這位甯王殿下,立嫡立長,名正言順,以鄭勉這位兵部尚書爲首的大臣上奏要徹查此事,肯定是有人從中作梗,要将這幕後黑手揪出來,嚴懲不貸。
兩撥人在朝堂上争得面紅耳赤。
夜淩絕這位當事人也不爲自己辯解,天天還喝酒,傳到夜岚辰耳中更是讓他生氣,在外人看來完全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消極态度。
盡管如此,夜岚辰還是沒發話重立太子。
于是又有一些大臣開始揣摩皇上是不是不太喜歡甯王殿下,所以才不想重立太子,于是便試探性地提立夜星野這位昱王殿下爲太子,被兩撥人怼得啞口無言,這些大臣也就不敢再提了。
蕭貴妃在寝宮裏天天摔東西發脾氣,罵夜淩絕無用,眼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竟然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她覺得這個逆子就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氣得她拿上鞭子要去抽人,但玉淵宮門口有侍衛守着,夜岚辰下旨禁止任何人探視,她隻好作罷,讓綠玉悄悄出宮,找蕭老太爺商量對策。
綠玉回來後将蕭老太爺的話傳達給了蕭貴妃:
“老爺說,殿下已無翻身之日,娘娘保全自己便好。”
蕭貴妃冷笑了兩聲,忽然發怒讓綠玉滾,綠玉便告退了。
初七這日,夜晚忽起大風。
玉淵宮失火。
聽到失火的消息時,夜靈犀連鞋也沒穿就跑了出去,等趕到時,映入眼簾的是燒得鋪天蓋地的熊熊烈火。
那灼熱的火光仿佛燒進了她的眼睛裏,隻剩一片亮晃晃的,她不管不顧地往那片亮晃晃裏沖過去,感覺熱浪迎面撲來,下一刻被人拉住,她掙紮着大喊大叫讓人放手,但不管她怎麽掙紮,那雙手就是不放開,像是焊死了的鐵臂一樣,她聽見嘈雜的聲音,忽遠忽近,自己的聲音也像是被吸進了漩渦裏一樣,她努力喊出的聲音聽在耳朵裏,隻剩一點回音,眼睛也隻能依稀看見有模糊的影子晃動,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便是那股灼熱的氣息,如火龍噴吐,風助火勢,越燒越旺,救都救不過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隻感覺刺痛的眼睛被什麽東西慢慢浸涼了,她大喊着那聲二哥哥,讓人快去救他。
她想起那個錦囊,那裏面除了那張字條,還有一張符,那是一張求雨符,以血入符,焚之雨至,雖然那張求雨符已經燒了,但她還記得那張符是怎麽畫的,她咬破手指在手上畫符,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好像生氣了,但她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她隻想讓火快點熄滅,她把手伸進那股灼熱的氣息中,像是要拿手替代符紙燒了,風起火湧,一條火舌忽然卷來,她感覺掌心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什麽都聽不清,什麽都看不清了……
等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不能睜開眼睛,擡手摸了摸,眼睛上纏着紗布,又摸了摸另一隻手,也纏着紗布,她要起身,上官元的聲音傳了過來。
“天已經亮了,都燒幹淨了。”
短短兩句話就像兩顆釘子紮在心裏,她張了張嘴,嗓子眼裏像是堵着塊烙鐵,問不出來。
又有人走了進來,手上端着一碗藥。
她聽見人走了過來,想起身時,聽見那個微微低沉的聲音,心頭一滞。
“别動。”
宴斐将手上端的藥碗放在旁邊,然後伸手扶她坐起身,再端起藥,舀起一勺藥輕輕吹了一下,其實藥已經放涼了些,溫度剛好。
她喝了一口藥,再喝第二口,勺子伸到嘴邊,她就張口喝下,将一碗藥都喝完了。
宴斐又扶她躺下,給她掖好被子,拿起空碗準備走時,感覺衣服被拉住了,他回頭看向那隻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又把碗放下,彎下腰,将那隻手放進被窩裏掖好,重新坐回凳子上。
上官元坐在屏風外面說道:“公主好好休息,微臣還要去跟皇上彙報一聲。”說完便起身先走了。
屋子裏隻剩兩人後,好像一下子變得安靜了很多。
半晌,她開口問道:“人,救出來了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讓她覺得自己狼狽又沒用。
回答她的是宴斐的沉默,過了會兒,他說道,“好好休息,别想那麽多。”她面朝他的方向,固執地等待一個答案,屋子裏很安靜,安靜得仿佛能聽見心跳的聲音,他又給她掖了掖被子,說道,“睡吧。”
上官元回來的時候,夜靈犀已經睡着了。
宴斐還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守着,上官元走進來時問道,“公主睡了?”宴斐點了一下頭,上官元看了一眼旁邊的空碗,都喝完了,道,“天大的事,好好睡一覺,總會過去的。”宴斐沒說話,上官元道,“宴将軍在外面,你先去吧。”
接下來的幾天,雖然事情很多,很忙,宴斐還是會過來一趟,但隻是站在門口遠遠看一眼屋子裏面的人,問一問上官元關于夜靈犀的眼睛和手傷情況,上官元說她的眼睛是被火熏了,休息幾天就好了,但手上的傷有點棘手,宴斐問需要什麽藥材,上官元給他列了張單子。
沒過兩天,這單子上的藥材都送過來了,唯一樣,天淨水,他讓人問遍城裏的大小藥鋪都沒有。
上官元說這天淨水,顧名思義便是天下間至純至淨之水,宴斐問哪裏有,上官元說可遇不可求,看緣分。
……
等她的眼睛能拆下紗布,睜開看東西時,已經過去了七八天,對于外界發生的事,夜靈犀一概不知,有時候她問起,上官元也是答非所問。手上的傷還沒痊愈,換藥的時候,她看着手掌心留下的疤痕,問有什麽辦法不留疤,若是她母妃看見了又該擔心了,上官元也說看緣分。
過了兩日,上官元拿了一盒藥膏過來,讓她塗上試試,她便往手掌上塗了些藥膏,抹勻後,竟然将疤痕遮住了,但仔細去看,還是能看出一點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