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靈犀看了會兒天,一朵雲緩緩流過,流向遠方便沒了蹤迹,她又看見一隻鳥飛過,很快便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也不知是什麽品種,琢磨了一下後,她又将目光放到空曠的天空上。
又過了會兒,她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見對方還閉着眼睛,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總怎麽幹坐着也打聽不到什麽虛實。
“咳,”夜靈犀輕咳一聲,蕭雲稍轉過頭,似聆聽狀,她便說道,“蕭雲哥哥之前在揚州都不出門嗎?”
蕭雲輕點了一下頭。
“那蕭雲哥哥家裏都有什麽人?”會不會問得太直接了,夜靈犀心想。
蕭雲回道:“祖父在家。”語氣神态一如既往,并未因蕭貴妃的事遷怒于人,隻是習慣與人之間總保持着一畝三分地的距離感,既不會刻意親近,也不會故作冷漠,就像一塊捂不熱的水,沒有鋒利的棱角,非要用個詞來形容,那便是冷潤,乍看有溫潤如玉的君子氣度,而骨子裏透着一股疏離的氣質,仿佛一位置身事外的智者,靜看風雲變幻,無驚無喜,心如止水。
“蕭雲哥哥的祖父是不是很嚴厲?”夜靈犀問道。
蕭雲輕點了一下頭。
夜靈犀腦補了一下一張嚴肅古闆的面孔,徐父子的形象便跳了出來,然後“背書背不出來打手闆”這樣的畫面便自然而然地腦補出來了。
“蕭雲哥哥小時候應該很聰慧吧,應該不會挨手闆吧。”
蕭雲沒有立刻回答。
挨手闆了吧,夜靈犀心說,下一刻這個猜想便被否定了。
“祖父不會打人。”說到這兒,他微停了一下,目光看向院子裏的芭蕉葉,道,“以前,府裏的幾個小丫鬟在園子裏踢毽子,我看了一眼,後來,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幾個小丫鬟。”
被趕出府了?夜靈犀心說,看一眼都不行,這蕭老爺子管得也太嚴了吧,肯定是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人,這樣的人往往固執己見。
在那片綠油油的芭蕉葉上稍停了一下,蕭雲便收回了視線,“公主若想見祖父,我可以修書一封。”
“不用了。”夜靈犀擺了擺手,她一個小丫頭不想見英俊小哥哥倒要見個老太爺,想想就有點奇怪,再說她之前和這位老太爺素未謀面,冷不丁把人叫過來見一面,還不知讓那些好事者如何揣測說閑話,這宮裏宮外,明裏暗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她和她母妃,眼紅想巴結的,羨慕嫉妒恨想使絆子的……
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也是集萬千風險于一身,稍有不慎,有的是人等着落井下石。
聊了聊蕭老太爺年芳幾何,有無興趣愛好,平日裏的消遣這些話題後,一個念頭閃過,夜靈犀冷不丁有點起雞皮疙瘩,她一個小丫頭問東問西像是真的看上了人家老爺子,當這個念頭再次閃過,她臉色都變得有點扭曲了,像是吃了苦瓜。
“公主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我就是坐得腿有點麻了,出去走走就好了,蕭雲哥哥你繼續打坐吧。”
……
回未央宮的路上,夜靈犀仔細分析了一下蕭老太爺的性情秉性,一個嚴苛的老頭多半性情孤僻,掌控欲也強,認準一件事就算鑽牛角尖也拉不回來,絕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要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首先要順着對方,就像是給一匹老倔馬順毛,關鍵是臉皮要厚,但也不用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種程度。
不過,這老爺子這一世到底什麽時候會露面?
琢磨到這兒,她面前多了一個人。
“公主這邊請。”紅杏款款做了個請的手勢。
夜靈犀看了看紅杏示意的方向,也沒看到輪椅或者是驚蟄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又往前瞄了一眼,是去琉璃園的方向。
“天氣寒冷,主子不宜外出,有勞公主随奴婢走一趟。”紅杏道。
到了琉璃園後,紅杏讓夜靈犀在院子裏稍等,她去通傳一聲。
鈴铛忿忿道,“外面這麽冷,還讓公主等在這兒,萬一把公主凍出個好歹,你擔得起責任嗎?”
“公主身強體健,不像那些嬌弱的姑娘,風吹吹就倒了,公主稍等,奴婢去去就回。”紅杏欠身告退。
就差沒說自己長得膘肥體壯了,夜靈犀心說。
鈴铛氣不過,要去找紅杏理論,被禾禾拉住又勸了一番話,鈴铛留在原地使勁跺了跺地,像是把腳下的地當成了紅杏那張嚣張狐媚的臉。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左右,紅杏款款走了回來,領着夜靈犀去往後院,停在了一間屋子前面。
正是上次夜淩絕和夜星野來找人時,慕容澤藥浴的地方。
房門虛掩,從門縫裏溢出一絲炭火的熱氣。
紅杏輕推開房門,夜靈犀感覺一股暖風迎面而來,不用進門便知道屋子裏面很暖和。
進去後走了兩步,她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藥味,然後看見慕容澤披頭散發地坐在窗邊,單手支頭,閉目養神,像是剛泡完澡,頭發還沒來得及束,發尖還挂着一點晶瑩的水珠。
“主子,公主到了。”紅杏輕聲道。
慕容澤睜開眼睛,眼睫微垂,帶着一種慵懶迷離的氣息,襯得幽沉的眸光也變得魅惑起來,嘴角輕勾起一絲弧度,愈發加重了這股妖孽的氣息。
夜靈犀看了一眼屏風後面,有點兒狐疑地問道:“你一個人洗的?”
“公主,”慕容澤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便被夜靈犀打斷了,她預感後面肯定不是什麽正經話,“慕容哥哥請我來什麽事?”
慕容澤示意了一下,紅杏便告退了,走到門口時,又稍停了一下腳步,目光往身後側了一下,提步走了出去。
夜靈犀也沒讓禾禾和鈴铛出去。
慕容澤微挑了一下眉,示意該她了。
“慕容哥哥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夜靈犀轉身準備離開時,慕容澤不慌不忙地說了一句話,讓她的腳步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