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生而有靈,極擅陣法。如這種先天靈獸,往往會有不少物種觊觎它的血肉。
想來是在與這靈植的成長過程中互相照料,漸生依賴。
葉霁雨看着有些不忍,問葉森:“這種情況,也能救回來嗎?”
葉森不确定地點了點頭:“應是可以的。隻是失去了草木之心後,它曾産生的靈智也會跟着一起消散,恐怕會直接從神草變爲普通靈草,想再次生出靈智……并不容易。”
衆人沉默,本以爲之後便是他們看到的場景。
卻不想這獬豸竟不甘心一直陪伴自己的那抹靈智就此消失,他将枯草放在原地,以心頭血瞬間畫成一個極爲複雜的陣法。
血色陣圖形成的瞬間,平地狂風起,原本已經散去的雷雲再次緩緩聚攏,比起之前威力更甚!
而那獬豸則與枯草一起被吸入陣中!
獬豸的身上還帶着之前渡劫時的傷痕,但臉上卻滿是不管不顧的瘋狂之意。
“這是?”謝無祁看着這陣法面露驚訝:“共生陣?”
“共生陣是什麽?”葉霁雨從未聽過這種陣法:“是和人共享生機?”
“代價比這個還要大。”回答她的卻是蒼靈,他眯着眼看着這隻在族中傳承中聽過的古老陣法:“它是以施術者的根骨和靈脈爲祭,換取兩人生死與共。但自此以後,失去了靈脈的兩人,便隻能當個普通人了。”
說完,他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謝無祁:“你師尊的确知道的不少。”
謝無祁笑了笑,沒有解釋其實他會知道這共生陣……僅僅是因爲此乃當初姬軒轅所創。
這種逆天的陣法,相當于将必死之人強行留住,自然引來天雷阻擋。
獬豸的身軀再次變得傷痕累累,但他看着枯草逐漸在他的心頭血中被滋養成型,臉上卻隻有滿心的期待和歡喜。
待陣法結束,那靈草也變成了他們之前見到過的那位靈秀女子。
果然如蒼靈所說,他們兩人的氣息都已變作了凡人。
那女子緩緩睜開眼,看着小心翼翼攬住她,不敢觸碰的獬豸,清亮的眼中蓄滿了淚水,但嘴角卻在笑:“還是這麽不計後果。”
獬豸這才如夢初醒般狠狠地将女子抱入懷中:“不計後果的明明是你!!若我知你會如此,我倒不如……”
不如死在外面。
這句未盡之言女子聽懂了,她沒好氣地錘了一下獬豸的頭:“可長本事了?!”
獬豸傻笑了兩聲,将頭埋在女子肩上,輕輕蹭了蹭,悶聲道:“我剛剛真的很害怕。”
眼前的場景逐漸淡去,這一段記憶便到此結束。
四人被傳送到另一段記憶中。
這裏幾人倒是不再陌生,正是見花村。
已經變作凡人的二人,不可避免地慢慢老去。
“茴荻,你看看我今天給你帶什麽回來了!”那已經有着中年人神态的獬豸興沖沖地拎着兩條鮮活的魚從坡下一路上來,離屋子還有老遠就開始大聲地叫喊。
而一向早早便迎上來的茴荻,這次卻沒有回答他。
葉霁雨看着屋内虛弱得無法起身的茴荻,明明歲數差不多,爲何這兩人狀态卻天差地别?她垂着眼問蒼靈:“共生陣不能共享壽數嗎?”
蒼靈搖了搖頭:“說是共生,其實就是把一方的靈根獻祭給另一方重塑肉身。”
言下之意,體質這些也顧不上太多。
葉森輕聲道:“恐怕也和茴荻是先生生獻出了草木之心有關,因此壽數比起普通人來說會更低,身體也會差一些。”
許久沒有聽到茴荻的回應,那獬豸心中一沉,再也顧不上其他,狂奔着進了屋。
看到躺在床上已經起不來身的茴荻,他将魚一丢,撲到床前,卻也不敢用力觸碰,隻輕輕地用手撫上茴荻蒼白的臉:“阿荻,你可有哪裏不适?”
茴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勉力睜開雙眼,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阿餘,你回來了。”
獬豸抓着棉被的手已青筋畢露,但他依舊溫和道:“是啊,今日給你捉了兩條魚兒,想着給你熬些湯,必定鮮掉你的舌頭。”
茴荻輕聲道:“你做的魚定然是最好吃的。”
她摸索了一下床沿,才抓到獬豸的手。獬豸見此情形,心中一沉,知道衰老恐怕已經開始累及五感。
他心中不甘再次強烈地湧了上來,茴荻支撐的時日比他想得還要短,他所求不過百年,難道連這一點也做不到嗎?!
仿佛感受到了獬豸的情緒,茴荻一下一下地撫着獬豸的雙手,聲音雖低,但始終是上揚的:“阿餘,即使短暫,但能和你如普通夫妻一般相伴這些年,我真的過得很開心。我知我走後你必會難過,但我依舊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阿荻!莫要再說這種話!”獬豸的聲音帶着痛苦,但仍不敢高聲說話。他反手包住茴荻的手,輕聲道:“阿荻,你等等我,我會有辦法的。”
“阿餘,生死有命,何必強求?我不願你再爲我去冒這些險。”茴荻的聲音不免也有了些急切:“我所求,不過是你安靜陪在我身邊度過這最後時日。”
獬豸搖了搖頭,他深深地看着茴荻的臉,突然說起了一件不相幹的事:“阿荻,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相遇?那時的你不過才剛生出靈智,一面嫌我髒了你的地,一面卻忍痛撕下了一小片葉子救我。”
茴荻聞言不免也想到了當初的場景,搖頭道:“也不知誰狼狽得如一隻被淋濕的小狗,還有臉來笑我剛生出靈智。”
“我們相伴了這麽多年,我不甘心就這樣結束。阿荻,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會讓我們兩人都好好的。”獬豸貪婪地一直用眼睛勾畫着茴荻的眉眼,仿佛怎麽也看不夠。
茴荻輕歎,她知道無法阻止獬豸,就像若是今天躺在床上的是獬豸,她同樣會義無反顧一樣。
隻是茴荻沒有想到,獬豸竟能以凡身,與天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