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爲幽魂花全被葉霁雨超度,原本焦黃而裸露的土地,被新生的植株覆蓋,遠處的山巒之上,那如尖牙一般的嶙峋怪石也隐在郁郁蔥蔥的樹林間,多出了些野性的美感。
謝無祁的手輕輕拂過那道極深的裂縫,瞬間地面恢複了完整。
他的手心一轉,軒轅劍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握住劍柄時,謝無祁仿佛可以輕易地觸到那些流動着的,從來無迹可尋的氣運,正輕輕地環繞在他周身。靈獸輕鳴,連植株都在朝着他的方向微微搖擺。
葉霁雨看着這一幕,心中無端湧起一陣懷念,不知是否神魂受之前的幻境影響,産生了些許共鳴。雖然沒有了前世的記憶,但從幻境中便能看到,兩人感情定是極爲深厚。
“小謝,你在想些什麽?”看着謝無祁不同往日的神色,葉霁雨輕聲問道。
謝無祁盯着手中的劍,神色略微有些迷茫:“當初那一戰,神域既已覆滅,如今又是爲何能再現人世?難道,與我識海中的那枚種子有關?”
葉霁雨沒想到謝無祁竟會有這樣的想法,她捧着謝無祁的臉,揉搓了幾下。看着謝無祁英挺俊秀的臉,乖乖在自己手下變成了一塊任她捏圓搓扁的軟糕,她沒忍住笑了。
直視着謝無祁的雙眼,葉霁雨道:“或許,正是因爲神域再次問世,我們才會降生在此。既然當初我們能封印它一次,那如今自然也能封印第二次。”
謝無祁的大手覆蓋在葉霁雨捧着他臉的手上握了握,他無法告訴葉霁雨,他所擔心的并不是無法封印神域,而是要再一次失去她。
若神域隻有伏羲琴能對付,那隻怕結局便是如遠古一戰的重現。
但謝無祁同樣知道,即使是明知的結局,葉霁雨依舊不會有絲毫退縮,一如當初嫘祖至死都沒有過半分的猶豫。
葉霁雨看着謝無祁深邃的雙眼,瞳仁中滿載着她的身影,她忽而便明白了謝無祁的未盡之言。
她勾唇一笑:“小謝,我們如今還有時間,别爲了還沒發生之事擔憂。至少,我們再次相逢了不是嗎?而其他的,隻求不留遺憾便是。”
謝無祁看着葉霁雨永遠清澈如昔的雙眸,緊縮的眉頭也慢慢松開,到底還是無奈一笑。
他早該想到,這便是葉霁雨會給他的回答。
葉霁雨也好,嫘祖也罷,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永遠是灑脫而随性的。于她而言,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便是。若拼盡全力依舊無法解決,那也沒什麽好遺憾的。
一人之力,終歸有局限,但他們還有彼此,還有更多志同道合的同伴。
吾道不孤,死生何懼?
謝無祁心中疑慮盡消,眼神也恢複了清明。
他看着葉霁雨緩緩道:“阿葉,你說得對。無論我們因何而生,能再次相逢,我便不會再讓你孤獨而行。”
曾經的姬軒轅作爲人皇,肩上有自己無法卸下的重擔。因此隻能眼睜睜看着嫘祖消失在他的面前,即使含淚吞血,也要咬着牙不辜負嫘祖的犧牲。但到底,最後拒絕了飛升之請,選擇壽終正寝,未嘗不是希望神魂在這人世間的遊曆中,能再次找到嫘祖。
而如今,謝無祁隻是謝無祁而已,他不會再讓葉霁雨孤身一人去面對任何事。
看着這樣的謝無祁,葉霁雨的眼睛彎了彎,帶着笑意俯身吻住他有些蒼白的唇。
直到那唇色重新變得嫣紅,她才揉了揉謝無祁的耳垂笑道:“小謝,對大多數無法踏入修仙之途的普通人來說,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即便如此,他們依舊不計後果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也能潇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與之相比,擁有的時間又何止百倍?既然如此,何苦去計較那未定的明日!”
謝無祁搖頭笑道:“我總歸是說不過你的。”
但是他此刻念頭通達,正如葉霁雨所說,曾經發生的一切已然過去,如今結局未定,說這些還爲時尚早。雖的确有受到些許幻境中記憶的影響,可他心中已有決斷,自然不再糾結于此。
見謝無祁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模樣,眼神也因識海問題暫時得到解決而變得更加笃定,葉霁雨搭着謝無祁的肩笑得燦爛:“這樣才對。你找回了軒轅劍,實在是大喜事一件,誰能想到,軒轅劍竟藏在這一群碰也碰不得的幽魂花裏。這個主意,莫不是你當初自己安排下的?”
謝無祁卻道:“不無可能。我想,當初姬軒轅壽終正寝時,恐怕也隐隐預感到将來神域極有可能卷土重來,因此做下些安排也是再正常不過。如遠古戰場的封印,軒轅劍,甚至伏羲琴。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進的這裏嗎?”
葉霁雨順着謝無祁的話道:“的确,從我們聽到聲音開始,一路尋至流熒沙漠,再到遇見李炎和樂桓等人,現在看來巧合頗多。尤其是那位自稱西平夫人的女子,封印解開之後,她變作的那群蝴蝶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若是沒有跟着李炎進入此處,他們便不會遇到樂桓,自然也就不知神域其實已在暗中有所動作。而若沒有西平夫人化作的蝴蝶解開封印,他們也無法進入遠古戰場,找不到軒轅劍。
這看似毫無關聯的事,卻恰恰讓他們得以提前一步破壞樂桓的計劃。
雖不知他計劃的具體内容,但想來也無非與遠古戰場的封印,以及伏羲琴有關。
“我方才想起,西平……正是嫘祖的故鄉。”謝無祁現在回想西平夫人的臉已經記不真切,但當時西平夫人的确時常将目光投向葉霁雨。
葉霁雨聽謝無祁這樣說,才突然明白,西平夫人之前那些怪異的目光是爲了什麽:“這些恐怕都是當初他做下的安排吧。隻是沒想到這一等,便是這麽多年。”
但即使滄海桑田,他們終究還是找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