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貫清風霁月的謝無祁手上突然多出一串和他氣質格格不入的狂野貝殼,葉霁雨笑得十分開懷。
謝無祁看着爲了方便動作而幾乎将頭抵在自己胸前的葉霁雨,隻能僵着身子任她動作。等手串牢牢挂在他腕間,他方才背過手去,又怕葉霁雨随手找的繩子不夠牢固,悄悄在手串上施了個磐石印,這才掩飾般輕咳一聲:“走吧。”
葉霁雨卻道不急,都已經跑了這麽遠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她興緻勃勃地要給謝無祁抓幾條海魚換換口味。
“來都來了,人們常說‘靠海吃海’,近日我發現還有魚生這般吃法,鮮美異常,就當感謝你大老遠地跑來拯救迷路的我了。”
謝無祁無奈,但見葉霁雨興緻頗高,便掏出了一張矮桌并兩張蒲團。
葉霁雨見此人連桌椅都要随身攜帶,唯恐他下一刻便要拿出茶杯,連忙阻止道:“今日不喝茶,喝酒。我從師尊那裏弄來了些年份頗久的靈酒,你就等着享口福吧。”
謝無祁倒也沒解釋自己本來也是想拿酒出來的,見葉霁雨這樣說,便乖巧地點了點頭,隻拿出兩個空玉杯,一副等着酒菜上桌的模樣。
葉霁雨則如蛟龍入海,将小島周圍的魚兒們追得四散逃逸。她抓了數條海邊漁民極力推薦的海魚,有心炫技,将魚随手往上方一抛,古琴琴音立時響起,控制得極爲精準的細小音刃将魚瞬間片得薄如蟬翼,連魚骨都完完整整。
待她得意地等着魚片落下時,卻突然發現忘了拿盤子,她慘叫一聲:“小謝!”
謝無祁早就有所準備,他摘了幾片寬大且光滑的葉片,依次排開,當做碗碟,将落下的魚片整整齊齊地接住并送到桌上。
葉霁雨松了口氣,他們早就辟谷,難得會有貪口舌之欲的時候,差點忘了還需要盤子筷子這事兒。
此刻看着新鮮翠綠的葉片上整齊地擺放着半透明的魚片,葉霁雨心情大好,拿出兩壇扶疏釀的靈酒,又随手折了兩雙細樹枝筷,分了一雙給謝無祁。
謝無祁默默接過樹枝,把自己還有筷子的話吞了進去。
葉霁雨催促着謝無祁嘗一嘗這新鮮的海味,一邊端起酒杯笑咪咪道:“謝公子,招待不周,我先自罰一杯。”
謝無祁見葉霁雨一邊美滋滋地品酒,一邊還要埋汰自己,無奈之餘,心情倒是比之前放松了些。便也舉起杯子輕輕和葉霁雨碰了碰道:“葉姑娘如此盛情款待,謝某惶恐,也隻能自罰一杯了。”
葉霁雨見謝無祁順着自己的話酸自己,到底沒繃住,笑了出來。
兩人相識這麽久,似乎一直在忙着修煉,忙着解謎,還是第一次這樣漫無目的地閑聊。
謝無祁一邊喝着酒,一邊說着自己小時候因練劍神速,被天清道人帶出去炫耀。結果不知被誰喂了酒水,當即使出了一套醉劍,追着天清道人砍,現在遇到那些前輩時還會被拿出來逗趣。
他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天清道人曾帶自己做過的那些看似荒唐但又無比鮮活的事,提了提嘴角,垂着眸一飲而盡。
葉霁雨實在想象不出眼前永遠沉靜理智的謝無祁還曾有過這般神奇的經曆,幾乎笑倒。
她便也順着說起自己成爲散修之後的日子,爲了賺靈石,什麽活計都嘗試過。也有不長眼的想抓她去當鼎爐,結果被她順藤摸瓜掀了老巢,還救出了許多可憐女子。
“好在我天賦異禀,臨到頭時竟然直接突破!那混蛋被我拖住,直接被天雷劈了個外焦裏嫩,倒是被我撿了不少漏。”
此刻被葉霁雨當成笑話說出來的經曆,卻讓謝無祁不由憐惜。他在宗門裏無憂無慮修煉的時候,葉霁雨卻必須爲了修煉資源而到處奔波甚至拼殺。謝無祁雖出身宗門,但他多年遊曆,更清楚一個散修想獲得足夠的修煉資源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但葉霁雨絲毫不覺得這些經曆難過,于她而言,這些都不過是修行的一部分。
葉霁雨很少放任自己這樣喝酒,孤身一人時,修爲可以稍低,但警惕心必須拉滿。可今日不知是否天氣太好,酒水滋味太濃,她引以爲傲的警惕心竟然也慢慢松弛了幾分,由得自己微醺去。
很快,兩人便丢掉了杯子,直接就着壇子喝,沒一會兒地上便擺滿了空酒壇。
要知道這些都是扶疏當年被迫避往玉靈界前便釀下的酒,不說滋味如何,光是釀酒的材料都是些天材地寶,經過歲月的沉澱,藥效隻會更爲強勁。此刻被兩人如鲸吞般對壇飲下,除卻藥性激發酒力,很快,葉霁雨便已有些頭重腳輕。
葉霁雨掏空了自己的庫存,猶不盡興地绯紅着臉去探謝無祁的儲物戒。
謝無祁看着還算冷靜,實則眼神都已有些發直。他仿佛慢了半拍才發現葉霁雨在做什麽,遂毫不抵抗地把自己的儲物戒取下來給葉霁雨,想了想,又掏出身上另一個儲物袋,甚至連碎玉都拿了出來,一齊放在葉霁雨手上:“給你,都給你。”
葉霁雨雖有些醉了,但她還是十分理智地把碎玉還給謝無祁,大着舌頭說:“這個,又不能喝。你别是醉了吧。”
謝無祁怔怔地看着碎玉,半晌才慢吞吞地回道:“我怕我一會兒又提劍去砍我師尊。”
葉霁雨這才想起之前謝無祁說的話,點了點頭:“那是很危險……不對,你師尊又不在這裏,想砍也砍不着。算了,你要是真想砍,我帶你去砍,你先帶路。”
聽着葉霁雨這胡言亂語的話,謝無祁下意識地笑了笑,但他茫然地思考了一會兒,又慢慢垂下了眼,輕聲道:“可我沒有師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