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道人的靈力順着謝無祁的經脈直接循行了一周天後緩緩收回,竟輕輕一歎,背過身後對謝無祁道:“無祁徒兒,跟我來吧。”
謝無祁知道師尊應是發現了自己識海的異常,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樂觀。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此刻倒也不是特别失望,隻是默默地跟着天清道人一直飛到了掌門大殿的後山處。
穿過結界,便是熟悉的場景,茂密的竹林和簡單的竹屋,謝無祁從小便是在此處練劍,此刻看到竹屋外的桌子上還擺放着一壺冒着熱氣的茶,才終于有了歸家之感。
跟着天清道人坐下,謝無祁便主動地将這段時間的際遇一一告知,說到自己突然有了道侶一事,他盡量用十分平淡的口吻說了出來,但到底沒忍住給葉霁雨美言了許多句。
天清道人對謝無祁突然多了個道侶之事不僅沒有多言,反而笑着調侃道:“瞧瞧,到底是有道侶的人了,爲師還沒說什麽呢,就先護上了。”
謝無祁在師尊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原本強作鎮定的樣子也瞬間垮掉,他知道以師尊的性子定然會追着不放,索性悶不吭聲地端起茶杯默默地喝,耳根卻還是在氤氲的水汽中悄悄變紅了。
天清道人搖頭笑道:“好不容易回來了,人也不說和你一起回宗門看看,你呀,路還長着呢。”
“師尊。”謝無祁無奈地叫了一聲。
見謝無祁說不過就逃避的樣子,天清道人隻笑他臉皮太薄,接着又傳授他如何讨道侶歡心雲雲。謝無祁雖安靜地聽着,心裏卻道,師尊明明沒有道侶,卻說得頭頭是道,他究竟信是不信?
當然,這些話也隻敢在心裏想想便罷。
閑話說完,天清道人話鋒一轉:“我在你小的時候曾爲你算過一卦,當時的批語卻是不明。前些日子我心有所感,再次占蔔,卻算到你有一劫,‘問天無痕,不知其歸,山川草木’後面的批語竟四分五裂無法辨明。你的命格,注定非常人。”
說着說着,玄天清卻突然歎了一口氣:“你的識海的确有些棘手,這所謂的無情道,爲師其實有所耳聞……但那已經是極爲遠古之事,流傳至今,也不過隻言片語,真實與否也未可知。”
謝無祁倒是第一次聽玄天清提起滄瀾大陸也曾有過其他無情道的傳聞,雖說連他師尊都覺得信息太少的事,那恐怕确實沒幾個人知道。但隻要存在就會有痕迹,他大可以慢慢去找線索。
“扶疏前輩也曾試圖毀掉無情道種,但均以失敗告終。徒兒本以爲這是界外之物,但師尊你這樣說,我不得不懷疑,這林易的身後,是否還有其他人存在?他的身份,至今成謎,實是讓人不得不在意。一個能侵染天道的存在……”
玄天清點了點頭:“林易之名我倒是從未聽過。但依你所說,他有此通天之能,又何需借助樓氏家主之身?便如你們曾抓住的那個怪異之物,或許……我猜想,林易會否也與此物外形相似?”
謝無祁聞言眉心一動,這點他們倒是未曾想過!
林易曾經的行爲和後來出現時的舉動,讓他們先入爲主地認爲林易可能是采取了什麽辦法奪舍控制樓無涯。但若依天清道人所言,林易本身就是一個奇形怪狀的界外生物呢?如此似乎更好介紹爲何以樓無涯的修爲能這般輕易地受人所控。
玄天清放下茶杯起了身,背負雙手輕歎道:“我近些日子閉關時,常常憶起從前,時有所感。往後風雲再起,滄瀾大陸可能又将不複平靜。而我,恐怕也大限将至。”
聽到玄天清的話,謝無祁一驚,下意識站了起來。手上的竹杯瞬間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灑了他一身,他卻毫無所覺:“師尊!!”
玄天清笑着擺了擺手,打斷了謝無祁接下來的話,他灑然笑道:“爲師這一生,持劍縱橫,少有敵手。與魔族一戰後,倒是多年修身養性,未曾再拔過劍。如今天命将至,也沒什麽可遺憾的。若要說唯一的牽挂,便是你了。”
謝無祁雖知自家師尊是什麽性子,也知當初師尊受的傷至今仍未痊愈,但他從未想過,會在這樣一個平靜的午後,聽到這樣一個令他難以接受的晴天霹靂。
他明明覺得自己應是悲痛萬分。
隻因他從小被師尊養大,說句情同父子不爲過。他幼時走過的路,修過的道,都有玄天清的印記。他仍記得玄天清第一次帶着他踏上凡塵的街頭,告訴他這便是人生百态,可他的腦海,卻隻對那雙幹燥而布滿老繭的大手記憶猶新。
他本該是悲痛萬分的。
可爲何他的感情卻像被層層包裹住,透不出一絲真實的溫度來。
謝無祁的表情變得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
但玄天清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明白謝無祁所想,全然不在意地道:“受心魔所擾,我當初未教你的那一劍,你且看好。”
謝無祁知道自己該拒絕,可是他的身子卻像是僵住了一般,動彈不得,隻能看着玄天清手輕輕一招,那插在玄天宗峰頂幾百年未曾出鞘過的劍,終于再次得到了主人的召喚,歡快的嗡鳴聲在一瞬間傳遍了整個玄天宗。
整個宗門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劍,看着雪白的劍光劃過天際,那凜然的劍意,讓所有人的佩劍都不自覺地輕顫共鳴。更有天賦驚人的弟子,在劍意下直接入定!
玄天清手持開天劍,劍尖直指上蒼。
修養多年的溫潤氣質,終是掩蓋不住一個劍修骨子裏的霸道和銳利!
“吾劍名爲開天。這一劍,名爲開天!”
玄天清哈哈大笑,眼中雖有黑霧閃過,卻被劍意強行驅散!
抛卻了所有華而不實的劍招,玄天清隻是簡簡單單一劍——
簡單之極,繁複之極!
修仙人也要有自己的百事通。